正文  第47章 拂局相知

章节字数:2305  更新时间:09-06-29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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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成给白圭备了膳,还端来了笔墨纸砚,都摆在一张小矮几上,直接置在榻上。白圭一醒来就如此有精神让严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看白圭那光景,真的以为他又要好好地躺上几天呢。不过白圭肿着个脚腕子就深一步浅一步地来到严成面前时,他是真的心疼了,大人这是招谁惹谁了,陛下的性子也太无常了。

    “大人这是要写折子?”摆布碗碟时,严成瞥到了白圭最初落笔的几行字,而他是识得字的,白圭平日的文书都不避他,见以臣自谓,就知是奏达天听的东西了。

    白圭点了点头,想起什么似的驻了笔,“这两日赵将军可来过?”

    “来过,昨日和陛下一道来的,后来先走了,说是去查刑部天牢什么案子。”

    “什么?”白圭脸色瞬时变了,锁着眉沉吟片时,提笔将刚写的字勾了,又展开一张纸,速速写就,信封封了交给严成,“把信亲自送到徐相府上交给徐相,如果有回信,就贴身带回来。替我致意徐相,就说白圭病中不能亲至,礼行不周尚请宽待。”

    严成收了信,还不忘劝白圭好好吃饭,“陛下再四嘱咐让做的,带来那许多珍奇药材,说是当月务必要大人吃光,否则陛下就要降罪老奴。”说罢可怜兮兮地看了白圭一眼,仿佛要他知道这圣命的威慑力。

    白圭轻描淡写地拿起勺子搅着碗,药香借着热气逸散开来,虽不开胃,可品着很舒服。“把药拉个单子给我,配些成药,你拿去散了吧。”

    看他家大人一口口抿着勺子里的汤羹,严成真的有些绝望,“大人啊,这么做了老奴就再不能侍候您了。陛下非问了我欺君之罪不可。”

    欺君,基本这府上人全都学会了把欺君挂在嘴边,包括小流纨,“小姐呢?”这孩子的怨气都还没向自己发完了吧。

    “早上就来守在这里,我看陛下在,劝小姐回屋去了,这会儿应该在习字。”

    白圭欣慰地点了点头,“去送信吧,顺路把小姐叫来。”推了推面前的碗,向着严成为难地一笑,“对不住你了,我还是吃不了多少,收了吧。”

    严成走后不久,流纨就像缕晨雾一样飘了进来,后面还带了一团更浓的白雾,那只正式被命名为“小白”的小狗。看到流纨舒舒服服地坐上了床沿,那小狗三跳两跳地也要上床,可惜跳不上去,看那锲而不舍的小狗一轮轮地想扑向自己,白圭微笑着垂下了手臂,把那心急的小家伙抓了上来。

    “它刚在园子里乱跑,爪子脏的呢。”流纨从白圭手里拎起了小狗的前爪,晃了晃,活像在给白圭挥手行礼。

    “难得它那么想我,怎么会嫌弃它。”白圭搂了小狗在怀里,那狗竟温顺地不动也不叫了,连流纨都诧异,白圭离开这么久这狗还是认定了他是主人,她撅起嘴巴给小狗做了个鬼脸,“小白和皇帝哥哥一样,只有在您面前的时候才有好脾气。”

    说者无意,墙外有耳,一阵中气十足的朗笑从门口荡开,徐宸英大笑着走了进来,“小姑娘说的很是很是啊。”

    “徐相。”白圭没有嗔怪这一大一小拿皇帝和他打趣,见到徐宸英这么快就现身,他猜到是严成没走几步就遇到他了,那么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特意过来的呢。

    “给伯伯去沏壶你们府上的好茶吧”。徐宸英两句话就把小流纨支开了,便坐在榻沿端详白圭,好一阵什么话也不说,那目光让白圭觉得不像关切,倒更像长者的责备。

    “徐相,我——”

    “什么也不用说,”白圭一开口就被徐宸英打断了,“这件事是我提的,没有商量。”

    “徐相想必也知我的顾虑。”

    徐宸英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抽出了白圭刚刚写给他的信,“一丝不理,众丝皆乱。姑息到现在,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你现在只查到了一个刑部,可知最大的弊病却在户部,我这管钱的日子艰难哪。”徐宸英把信丢在白圭身前的几上,看到那上面有写了一半的奏折,于是拈起辨着字迹。“你要参这事?看来老夫错了,总以为你心存妇人之仁。那你为何又要拦着老夫要赵锦查案呢。”

    “徐相说的没错,白圭自认依旧软弱。”他从徐宸英手里接过素笺在指尖三两下扯碎了,“听到文彦被派去,我就决定弃了这议论。”

    徐宸英摇着头,面上竟有薄薄的愠色,“瑞桢啊瑞桢,你哪还可以分一份心去为着那般人着想,那与割肉喂鹰又有何异。”

    “如果吃掉我,鹰就能舍弃捕食,我倒是乐得一死,”白圭丢了手里的碎纸,疲倦地将头靠在床栏上,向着徐宸英虚浮一笑,“但我也不希望像文彦那样不相干的人,一霎就面对如此凶残的真相。”

    “这个议论老夫定了的,断不会依你。只有文彦去查,才能查出燕王之外的结论来,无论是什么,总能给他洗脱污名,这不也是你希望的吗。”

    “可文彦……算了……”白圭长叹一声。当朝太后是赵锦的亲姐姐,赵锦虽心地淳厚,可人并不傻,叫他去查,肯定卖力地一路去搜集蛛丝马迹,即便问不到最后一层,他也会知道个大概,阳光一样的人,一个已然陨落,这另一个……大约会为阴云遮蔽了吧。白圭半阖了双目,裹了裹身上轻薄的丝被,那种挥之不去的透骨之寒袭上来,让他打了个冷战。

    徐宸英抬手触了触白圭的额头,知他没有发烧,才安心地放下手,继续以平静不波的语调说道:“潭州今年茶叶收成极好,户部就要增茶课,陛下认为丰歉无定,不必岁岁浮动,因而就没准。两淮日前上本请加耗,户部初议不准,可西北李继光用兵,刚找两淮要了两千万两银子,怎么也要安抚一下,户部松了口,说加耗可以,但盐税要欲缴一年才行。”

    “胡闹!”白圭睁开眼,锁着个眉头,“不加耗反征税,盐价一涨,百姓还要不要吃盐了。”

    “你现下明白了吧。”

    怎么能不明白,潭州、两淮,这都是越王郑初所辖,盐茶一乱,跟着乱的就是百姓,然后,顺理成章地用兵、平寇,然后……“这些朝臣,到底有多少还顾念些民生疾苦。或者真是我太天真了。”一阵阵的眩晕让白圭闭紧了双目,可依旧看得见天地颠倒,偏偏倾覆之隙间有一处光亮似的,一个极熟悉的身影让他想紧紧抓住,跟了他去,可又有一团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纷纷纭纭纠缠着他,进不能退不得,越是挣扎就越是束缚得难过,“一丝不理,众丝棼萦。”看来,要安心地去见遥峰,只有先过了这千丝万障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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