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泽囚笼

正文  第二章家

章节字数：1964  更新时间：21-11-17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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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烤烤火。”进了屋，蒙氏就拉着魏倩坐到火盆旁：“看这手冻的，都怪娘没本事，让你一起受苦……”蒙氏拉着魏倩的手仔细地揉着，想将她手上的冻疮揉散，眼里酝着水汽，快忍不住哭出声来。

    魏倩歪头仔细打量着蒙氏，墨黑的头发用一方蓝白花色的方巾拢着，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藏在方巾里，因总是做着苦工，连鬓角的碎发都来不及整理，炭火在静静燃烧，偶尔爆出一个火星，映照了她发色如同屋外的皑皑白雪一般闪亮——蒙氏即使是以魏倩现代人的审美也是很好看很好看的，虽然过分的操劳让她的面容透着不健康的苍白，但面容秀丽，眉似柳叶，唇如丹霞，鼻子小巧精致，低眉抬眸间宛如一朵栀子花在细雨微风下的摇曳，魏倩想，她要是生在现代，一定比现在更漂亮。

    劳苦的生活磨掉了她所有飞扬的神采，成了一个不过二十一岁便奔波于生活的可怜妇人。

    古代底层人民命如草芥，可是魏倩还是舍不得这点来自母亲的温情。

    屋外北风呼啸，风雪比之前更烈，明早大概又是几尺深的雪堆在门外，魏倩瞧着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窗棂，想起自己在现代的亲生母亲——其实魏倩对她没什么映像，很小的时候她就跑了，丢小还没满周岁的她追寻她的爱情跑了。

    她跟父亲算是家里安排的强制婚姻，而父亲也不是一个英俊健谈的人，沉默寡言就如村里养的老牛，只知道一昧的蒙头干活，说不出半点动情的话，而别人口里的母亲呢，哪怕言语里充满鄙薄，也会说一句漂亮时髦——就像一只盛放的牡丹。可牡丹是不会开在偏僻的乡村，而是长在繁华地，让所有人看见倾倒的。所以，她在一个清晨，在清晨的第一声鸟鸣没有出现前，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她叹了口气，把身上的棉袄裹得更紧一点，蒙氏以为她冷，赶忙把炭火拨旺，瞧着眼前孩子稚嫩又平静的脸庞，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喜悦：“今天东家的管事在那说，前线打了大胜仗，吴国都被打退出关外了，好像是要投降了，到时候你爹爹也能回来了！打了四年终于要结束了！”

    魏倩张张嘴，尽力让自己的表情快活一点惊喜一点，不是她冷淡，实在是脑子里没这个爹的记忆，她真的表现不出那种欣喜若狂来，被焐热的手冻疮处开始发痒，她用力地抓着——她忘了说这个时代了，她穿到的国家叫黎国，虽然魏倩学习不好，大学也就是个大专，但中国的朝代还是能缕清的，黎国这个国家在她学的历史书上好像就没出现过，虽然有吴国，但人家地理位置也不在江浙，而在黎国的北方，在听了家门口那一圈老大爷的唠嗑，魏倩明白了，她真的就穿到了另一个时空的古代了，她为自己的命运哀叹，做穷人，霉，去异时空做穷人，霉上加霉。

    “到时候你爹回来了，我们的日子也能好起来了，你爹爹一定能带着军功回来的……”蒙氏絮絮叨叨，眼中是期盼着未来的光，那光太过耀眼似是能将这破房子都照亮堂起来，魏倩呆呆地看着她，直到蒙氏泛着粗茧的手摸上她的额头，带起磨砂刮在镜面上的粗粝感，她抬头望去，蒙氏的眼里是莹莹笑意：“你爹爹去年写信回来说，他追随的将军是个非常好的人，也许等战事结束了，还能跟着这个大人再谋得一官半职，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魏倩伸出手给她擦掉眼泪，瓮声瓮气地说道：“不哭啊……”

    “嗯！不哭。”蒙氏说着不哭眼泪还是流了下来，顺着她秀丽的面庞滑落而下，落进炭火里呲呲一声，燃起袅袅白烟，她抱住魏倩，一直抚摸着她的背：“你爹要回来了，是好事……不哭……”

    哽咽声时断时续，女人颤抖的身体清晰的传递过来，窗外风雪肆虐，只得这一方温暖安静。

    医院里，生死别离都是常事，消毒水的味道好像连那一点温情都能稀释掉，明明是给予自己栖息港湾的父亲，用他宽厚的肩膀撑起自己一片天的男人，魏倩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眼眶干涩，只觉得盖在她父亲身上的白布刺眼，想狠狠地撕碎。

    周围围了一圈人，他们面容模糊，声音嘈杂，就像坏掉的磁带，在录音机里只剩下刺耳的嘶鸣，魏倩拼命地想抓住那片白色，好像那里能让她躲开这片惶然，她努力地伸手去够，可是白布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她抓住了一角，白布落在地上——父亲的脸血肉模糊。

    “呵——”魏倩从睡梦中惊醒，额头冷汗泠泠，屋外万籁俱寂，连风雪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旁边蒙氏呼吸匀称，借着窗外漏进来的一点月光，瞧着她面容平和，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想来是好梦入怀。

    魏倩往蒙氏的怀里缩了缩，借着她的温暖让自己鼓噪的心安静下来——自父亲出意外死后，她基本很少会梦到他，即使梦到也是跟他在一起的那些美好回忆，他去世时的场景被她丢弃在记忆坟场，连吊唁都不愿。只是没想到在这个异时空梦到了，蒙氏的手搭在腰上将她往怀里搂了搂，魏倩眼眶酸涩，她潜意识里是无法接受父亲的离去的，她爱她的父亲，即使她的家庭不完整，父亲也给了她全部的爱，让她自信而无忧的长大，她一直觉得没有妈妈也无所谓，她的爸爸就是“妈妈”，她很幸福。可是，蒙氏告诉她，“爹”要回来了，他们一家人要团聚了，魏倩恍然，她也期待着团聚；期待着一家人在一起；期待着父慈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