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刀剑风流》  第二十六章 一生兄弟

章节字数:9122  更新时间:11-09-28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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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另一侧,宫雨同六个月杀令杀手的缠斗也早已有了变化。黑衣杀手人数虽多,但在烟雨剑强势攻击下,终于都有些不支。烟雨剑觑到一破绽,顺利绞住一把月连环,宫雨腕上一使力,喀喇一声轻响,一把月连环已从其主人的控制中脱飞了出去。宫雨接力一扯,那黑衣杀手收势不及,整个人撞向剑尖。宫雨一剑刺入他的身体,正欲拔剑,谁知这受创的杀手一把就握住了剑身,不顾锋利的剑刃割裂手掌,只死死地握住不松手。其余几人见状,趁机祭出各自手中月连环,数道孤光自不同方位快速抹向宫雨。情急之下,宫雨左手倏然攻出,拇指与食指中指捏住对手的手腕,指尖一着力,杀手顿时惨叫,腕骨被捏得粉碎,他手掌一松,烟雨剑顺势向上一撅,立即就削断了黑衣杀手的五根手指。烟雨剑脱住困囿,反手一啸,四把月连环应声而断。宫雨眼见丁猎岩、莫寒天受创,沈碧幽危机,怒剑再度出手一时如龙啸千山,一招之下失了兵器的六个杀手同时重创倒地。

    宫雨飞身掠过去救助沈碧幽,谁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又挡住了他的路。前来拦截的是刚调息完毕,压制住伤势的月狼,身后追击而来的则是解了穴道的红罗伞娘。二人拼死拖住宫雨的步子,不让他靠近沈碧幽半步。

    这时轮回刀横空插入。

    “快去救沈姑娘,这里交我。”脱了困的丁猎岩也前来襄助宫雨,一刀挡开月狼的进攻。

    宫雨也一剑迫退红罗伞:“好,不过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酒债。”

    丁猎岩勉力一笑:“放心,一定留着命还债。”

    真正的朋友,在紧要关头总是能相互扶持,相互信任。

    宫雨点头,一面道:“一言为定。”一面已向着沈碧幽消失的方向急追而去。

    地上有连续不断的血迹,是沈碧幽留下的。她的伤势非常重,但人却已不见了。

    宫雨顺着血迹一路追寻,直至追到一条街道口子上却发现忽然血迹中断了。道路两旁皆是商铺酒楼,来来往往客商不断,沈碧幽却全然不见踪影。这样一个重伤的女子能逃跑哪里去?

    这一边,丁猎岩一人全力抵挡月狼攻击,月狼也身负重伤,但两人一交上手就分外眼红,招招都是搏命相杀,两人本打得胜负难分,红罗伞却一件刺入,对月狼道:“此人不能杀。”丁猎岩一见红罗伞便认出是当日抢了他药的人,怒意陡然蹿升,刀法更加凶狠,他将丁家刀法与号刀令的刀法糅合使出,一时竟将两者融合得巧妙顺畅,手中轮回刀威力大增。这一刻他浑然忘却了伤痛,十几年未曾精进的刀法这在性命相搏的时刻竟得了悟。

    生死关头,强弱立判。

    红罗伞娘不愿再作无谓的缠斗,丁猎岩本不是他们的目标,何况他还肩负着替鬼门刺杀儒门门主的任务,伤了他得不偿失。她当即下令:“撤!”

    一击不成,迅速掩退,本就是杀手的宗旨。

    月狼杀得眼红,但命令一下,他亦不得不服从,二人互使个眼色,前后虚晃一招,抽身而退。剩余的五个黑衣杀手也勉力从地上挣扎着起来,先后退走。

    丁猎岩虚脱地一下坐倒在地上,从口中不断呕出血来,他伤得着实不轻。他将眼光转向另一处刀锋激战。

    百招已过,双少同铁面人依旧难分胜负,但铁面人嘴角却掠过一丝阴笑,他等待许久的时机已经到了!双少的双刀一前一后攻来,铁面人待刀少爷的招式用老,冥王刀架住黄泉后刀尖一滑一引。这时少爷刀恰好又一刀刺入。冥王刀忽然一翻刀身反压住黄泉刀,铁面人猛喝一声,臂力一沉,刀少爷只觉一股沉雄之力骤然压下,双刀又同时落下,砍在少爷刀的刀背上。

    少爷刀手上的刀只是寻常兵器,百招下来早已撑不住冥王刀的锋锐。莫寒天就是死在这个眼子上。此刻铁面人又看到了相同的机会。

    呯的一声,刀断。

    铁面人迅疾一番腕,冥王刀趁机掠向少爷刀的胸口。

    可是铁面人料错了一点。狩刀双少并不是莫寒天。

    铁面人既然能判断出一招断刀,那么双少岂没有早做防备?当铁面人一沉刀时,少爷刀便知情况不妙,第一时间撤刀退避,铁面人的刀划向他时,他的人已凭空窜起。一边刀少爷的黄泉也及时变招一格,挡下了铁面人这一阴损的杀招。

    但少爷刀已无刀可使。单凭刀少爷一人是绝抵不住铁面人的。

    这时丁猎岩大喝一声:“接刀!”手中轮回刀向着少爷刀一掷。少爷刀抄手一接,轮回刀龙吟一声,凌空劈落。双刀再度合璧,这一次是轮回刀同黄泉刀的合璧,刀气纵横一如狂风扫落叶一般。

    铁面人再无法依凭兵器之利。他知道此时此刻已不能再保留实力。末世冥王狂啸一声,杀招尽出,对上黄泉与轮回的冥王刀终于也展现出名刀的实力,三把神器直杀得天昏地暗,虎啸龙吟之声不绝于耳。

    转瞬之间三人就拆了三百余招,空中火星迸射不绝。三名刀争锋,却是谁也胜不了谁。双少已感觉到铁面人内力之雄浑非比寻常,远在自己之上。只要刀身一接触,两人便感觉一股强大的内力便如狂涛巨浪般涌来。若是换做他人,恐怕早已落败。

    铁面人却也暗自惊叹号刀令刀法之妙绝霸绝。刀魔星敖烈果不负天下第一刀的名号,手下弟子已端的不俗!他知道自己一时半刻也胜不了这两小子,沈碧幽已失,号刀令并非鬼城的目标,这样打下去越来越凶险,不管最后结果是输是赢对鬼城没有半分好处,甚至还会多增加号刀令这个头疼的仇家。铁面人退意一生,末世冥王当即全力一刀挥出,霸道的内力将双少震得退了退。铁面人自语道:“刀魔星,来日定要与你一决雌雄!”言未毕已纵身退离。

    双少也不追赶,只吩咐余下的一名紫狩刀卫将莫寒天的尸体带回号刀令,少爷刀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虽然这个人平日里比较讨人厌,但毕竟同门多年,斯人已逝,此刻留下的也唯有惋惜和哀伤。

    刀少爷走向丁猎岩。丁猎岩一直坐在地上,神色十分黯淡,叹了口气道:“该来的总是要来。”

    刀少爷道:“很久没见了。”

    丁猎岩点点头,他离开号刀令时,这两个青年人还是小小少年。刀魔星敖烈最心爱这两兄弟,一直将他们带在左右,手口亲传。数年不见两人的刀法已是精进神速。在现今的江湖上已罕有人能在两兄弟的刀下走过百招。兄弟两个也极少离开老令主身边,除非有极重要的事情,或者——难缠的对手。

    丁猎岩一见他二人,便知他们的来意,莫寒天一定是将自己住在此地的消息飞速传回号刀令,敖烈便派狩刀双少前来捉拿。丁猎岩知道自己这一次终是躲不过了。莫说他现在受伤沉重,就算没有伤他也不是双少的对手。

    丁猎岩道:“轮回刀也已在你们手中。至于我,你也看到了,我已无反抗之力,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刀少爷眉梢一挑:“你以为我们是来杀你的?你把老令主当成了哪种人?”他怒目冷对,“枉他老人家养育教导你这么多年,就算当年你带刀出走有你的苦衷,但你如此看待老令主的为人处事简直就是在侮辱他老人家!怎么,这么多年你觉得委屈、不平么?那我问你,当年你父亲同老令主公平决斗,约定在先,最后到底是谁毁了成约?你父亲是个英雄,既赌得起就输得起,不过一把刀而已,他都没有二话,你却十几年都放不下。你自诩义字当先,那么当初老令主怜你无人照料,将你带回号刀令传你刀法,什么时候亏待过你?而你又是如何回报的,你的情义又在哪里?枉我当年还觉得你胸襟磊落,将你当成大哥一般,原来是看走了眼。老子眼下真他妈恨不得一刀宰了你这无情无义的!”他越说越怒,一冲动竟扬起刀就要往下砍,少爷刀赶紧一横刀挡住他:“你这火爆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不记得老令主怎么交代的了么?”

    丁猎岩垂下头,刀少爷骂得无一句不在理,他无法辩驳,他的确亏欠老令主的恩情,想来自己当年带着轮回刀离开的号刀令的理由,不过是为了一己的颜面。当年父亲同敖烈比武前,分明约定胜者得刀,大丈夫理应信义当先,自己却把面子当作了不信不义的借口,是何等虚伪。丁猎岩心中愧疚万分。

    少爷刀将轮回刀交到他手中,对他道:“老令主要我们找你回号刀令,他老人家说以你的资质放弃练刀实在可惜,他愿把自己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轮回刀是你丁家的东西也归还给你丁家。不过,”刀少爷肃色道,“你还是必须亲自到老令主面前谢罪。你叛出号刀令,该罚的还是得罚。你也知道令主他老人家一向是赏罚分明的。门人犯了错,天涯海角都逃不了。”

    少爷刀哼了一声,手中黄泉刀一闪:“所以,我们现在就要押你回去。”

    丁猎岩接过寂灭轮回,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站起来,低声道:“我跟你们回去。”

    双少闻言不由面露喜色。

    “但是,”丁猎岩又道,“我想先回家跟妻儿招呼一声。”他望向二人,眼中有恳求之意。

    刀少爷奇道:“原来你连孩子都有了?”

    丁猎岩嘴中苦涩,说不出话来。双少互觑一眼,道:“好,我们陪你一起回去。”虽然他们知道丁猎岩应该不会逃跑,但两人替老令主办事一向严谨无误,所以少不得要陪着走一趟。

    丁猎岩住在城西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小巷的尽头有一间灰墙土房。若不是亲眼见到,刀少爷和少爷刀二人打死也不会相信堂堂号刀令四大名刀之一,江湖上一等一的刀客会住在这样破落的房子里。

    来开门的是丁猎岩的妻子,她一间丁猎岩一身血迹,吓得掩嘴惊呼。丁猎岩忙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慰妻子:“没事,受了点皮肉伤而已,别大惊小怪的,让人瞧见了笑话。”

    丁妻拦在门口,十分警惕地盯着双少,见他们手中有兵器,知道是武林人物,不由心中害怕,轻声地问丈夫:“他们是谁?”

    丁猎岩生性憨厚,从不向妻子说谎,如今更不知该如何跟妻子说明这情形,只得无奈地支吾起来。“他们……他们是……”

    这时刀少爷忽然上前一揽他的肩膀,爽朗一笑道:“嫂子好啊!我们是丁兄弟多年前的老朋友了,今日路过此地恰好撞见丁兄在街上被两个恶人缠住,我们兄弟俩就出手帮了一把。这不,我们兄弟仨多年不见了,丁兄弟就邀我二人来家坐坐喝杯酒,我们也只好来叨扰嫂子一把了。”

    丁猎岩也趁机接上话:“是啊是啊,这是我的两个朋友,多年不见了,今日好不容易撞上了,怎能不请回家来。”他见妻子犹是半信半疑,便故意板下脸来,“把客人拦在门口像什么样子,还不请人进去坐?”丁妻只得放他们几人进屋。

    屋内只有一张破板床,一个旧立柜,一个破灶台,一张小桌子和几把瘸了腿的凳子,几乎是家徒四壁。床上躺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瘦骨伶仃,一动不动地睡着,想是丁猎岩的儿子了。眼见此景,双少心中不禁泛起一股酸涩。

    丁妻急着要瞧丁猎岩身上的伤,想去给他请大夫,丁猎岩忙道:“说了是一些皮外伤,要得什么紧。还不赶紧去买些酒菜来招待客人。”

    丁妻踌躇半晌,扯过丁猎岩来,小声道:“家里哪还有钱买酒买菜……”她虽极力地小声说话,却仍不免传进双少的耳朵里。丁猎岩露出尴尬的神色。

    刀少爷笑着走过去:“怎好劳大哥破费,小弟这里还有几两碎银,且拿去让嫂子置办些酒菜,咱们兄弟也好痛痛快快地叙叙旧。”说着已从怀里掏出几块银子交到了丁妻手里。

    睡在床上的孩子忽然发出痛苦的呻吟,丁妻手一抖丢掉了银子,飞扑到了孩子床边,丁猎岩也急冲过去。只见孩子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不停地翻滚哀号,模样痛苦不堪。丁猎岩狠狠地皱眉,用力按住孩子的四肢,将他强硬地固定在床上,孩子开始不停地翻白眼,吐白沫。丁猎岩急按住他的胸口,将一小股内力缓缓地输入他的体内。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孩子才止住了抽搐,但依旧脸色惨白,不停地冒着冷汗。丁妻已经哭倒在床上。

    丁猎岩无力地站起,双眉已拧成了一个结,眼中满是愁苦。

    刀少爷急上前问道:“孩子得了重病,怎的不去看?”

    丁猎岩满嘴苦涩,眼眶通红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不住地摇头,只低声道:“我是个没用的男人。”

    少爷刀一把将刀少爷扯回来,瞪了他一眼,嫌他不会说话,自己上前一步,将一袋银子塞到丁猎岩怀里:“赶紧拿钱给孩子请大夫去!”

    岂料丁猎岩还是摇头。这病已不是有钱就能治得好的了。

    刀少爷同少爷刀面面相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丁猎岩扶起妻子道:“快别哭了,让人家看着笑话。孩子暂时没事了,你还不赶紧去买些酒菜回来招待兄弟。”

    丁妻替孩子盖好被子,恋恋不舍地看了孩子几眼才出去。

    少爷刀也叹了口气,不想当年一同练刀的兄弟如今竟落魄到如此境地。“孩子多大了?”

    “十二岁了。”

    两人都吃了一惊,躺在床上的小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丁猎岩苦笑:“这孩子自从得病那年起身子就没有再长过。”见已支开了妻子,他遂将孩子得病的经过,这几年他辛苦奔走的经历,还有易水楼以龙根脯为条件要他去刺杀儒门门主卫长雪的事都说了出来。

    “什么?”刀少爷几乎跳起来,“你小子不要命了?别说卫长雪的武功极厉害,就是儒门那几个馆主也够你吃的了。”

    丁猎岩却十分平静:“为了孩子,什么样的险我都愿意去冒,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就算要搭上我这条性命,我也定要一试。”

    两个少爷都沉默了,他们知道一个父亲的拳拳之心,是无论如何都劝阻不了的,但凡有血肉的人也都不会忍心去劝阻。

    良久,少爷刀才说了一句:“好在儒门的六个馆主已剩下不多。”

    刀少爷道:“可是门主卫长雪的武功可不是徒有虚名而已。”

    连易水楼这种组织都不敢对他轻易出手的人,武功到底有多深实在是很难测度。

    少爷刀道:“所以我们要陪他一起去。”

    刀少爷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不过我们只能一个人去,你去回报老令主,我陪他走一趟儒门天下。”

    少爷刀道:“也好。两个人去总比一个人成算大些。”

    丁猎岩万分惊诧地望着这兄弟二人:“此事万分凶险,况且与你们并无半分干系,你们何必冒这个险。”

    刀少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们是为你去的。老令主交代我们要将你好好地带回号刀令,你若是短胳膊少腿的,我们俩不好交差。”他又转向少爷刀:“若是我们俩回不来,孩子和嫂子就交给你了。易水楼要是不肯交出那半根龙根脯,你就把他们连窝端了。”

    少爷刀骂道:“说什么屁话,你们俩个若是敢给我少一根头发回来,就别认我这个兄弟。”

    一日兄弟,终身兄弟。丁猎岩的心剧烈地跳动,全身的血液奔腾不止。他握紧了手中轮回刀。刀少爷和少爷刀的手都搭在了他的肩上,他无法言语,只能够用力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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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碧幽趁着两方人马正在激战之时,拼劲全力支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逃离。她扶着墙,颤抖着身子艰难地前行。两条腿已越来越无力。她该向何方,该去哪里?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帮帮她?她茫茫然地拖着伤躯穿出小巷,面前是一片繁华的街景,人来人往,谁也不会注意到角落里她,谁也不知就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发生着一场殊死的战斗。烈阳照在沈碧幽的脸上,将她所有的力气都蒸干了。只有她依旧聪灵的听觉,隐约听见有两双脚步声,是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的。

    这是两个穿戴入时的姑娘。

    沈碧幽想要喊一声救命,一张口却只觉天旋地转,人已倒了下去。

    当沈碧幽略微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绵软舒适的床上,只觉睡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心地睡过,她舍不得睁开眼睛。眼睛虽睁不开,感官却还是灵敏的。她嗅到四周围弥漫着一股女子身上特有的脂粉香。有那么一刹那,她真以为自己的魂魄已飘升到了天堂。但随即身上传来的剧痛马上让她彻底清醒过来。这是什么地方?她心中一紧,正想动一下,却发现身上疼得更厉害,唯有五指稍能动弹。沈碧幽感觉到竹杖竟还紧握在自己手中,于是心中稍安。她想起床,但头沉得像塞了几十斤的铁块,脑子又涨的好像马上就要爆裂开来,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处不痛,尤其是小腹,一股热辣疼痛直钻心窝。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浓重到刺鼻的脂香味慢慢靠近,直到那味道直冲沈碧幽的鼻孔。紧跟着,一张浓脂厚粉的大脸凑了过来,脸上一双灵活的眼睛滴溜溜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就听见一个仿佛男人捏着嗓子说话般的女声响起来:“呦,可算是醒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冲沈碧幽满意地笑着,眼角挤出三层厚粉都盖不住的鱼尾纹。

    沈碧幽被她笑得头皮有些发麻,清了清嗓子道:“大姐,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女人笑得有些诡秘:“这里呀,这里是翠红乡。”

    翠红乡是什么地方?沈碧幽完全不知道。她猛然忆起自己的东西,刀匣呢?她急忙往床内床外一摸,没有!沈碧幽急问:“大姐,我的东西呢?”

    那女子怪道:“什么东西?”

    沈碧幽心急如焚:“是一个方形大匣子。”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希望眼前的这个女人能够知道它的下落。

    那老女人却漫不经心地摇摇头:“没见过。”但她试探着问了一句,“是什么匣子这么要紧,里头还装了宝贝不成?”

    沈碧幽心念一转,扯了个谎:“也不是什么宝贝,不过是家传的一把刀,不值什么钱。不过家父交代我好生保管,若弄丢了,回去免不了要挨家法。大姐若是见过,还请告知我下落。”

    谁知那老女人立即拉下脸来,叉了腰提着嗓门嚷道:“说了我没见过。你睡我的床,看病我请的郎中,抓药我出的钱,你反倒问我要起东西来?好像是我贪了你的东西似的。你这姑娘还有没有点儿心肝?”

    沈碧幽脸一红。她悄悄伸手往衣内一摸,发现自己身上的各处小伤口果然已经愈合,小腹上也整整齐齐地扎着绷带,便知真是这女子救了自己的命。她心下愧疚,道歉道:“大姐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姐的救命大恩,小女子粉身难报。只是那东西是家内世代相传的,若是弄丢了小女子真的承担不起,所以……”

    “好了好了。”那老女人不耐烦地摆摆手,“等你的伤好了自己去寻罢,反正老娘是没见过。”

    沈碧幽的神色黯淡下来,她挣扎着要下床:“如此,就不叨扰大姐了,我自己……”

    那女人见她要走,反倒急起来,忙跨前一步往她身上一推,沈碧幽身子虚弱,重心一个不稳就又跌回床上。那老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立马又换出一张笑脸,摆出一副自认为最亲切的表情,急着道:“姑娘何必这么急着走,你身上的伤重,不如留在我这里好好养伤,再图后算。”她又忽然压低了声音,“姑娘放心,我保证不会让别人知道你在这里。”

    她说的“别人”自然是追杀沈碧幽的人。沈碧幽带着这一身刀伤,任何人一看便知是江湖仇杀所致。但是这老女人不怕她留在这里招惹不必要的是非么?她平白无辜又为何要救自己?沈碧幽一时想不明白这些问题,但是此时她的确伤得已无法行动,身上的银钱也丢了,无处可去。既然有人愿意收留她,不管什么原因,至少能让她有个落脚的地方。

    她只得点点头:“如此就真的太感谢大姐了,待小女子伤愈之后,只要大姐需要,小女子一定竭尽所能好好报答大姐。”现眼下肯帮助她收留她的人,都是她的大恩人。“大姐如何称呼?”

    老女人咯咯一笑:“叫我李姐吧。”她轻扭着腰肢走出去,临出门前还不忘笑着说了一句:“放心,有的是你报答的机会。”

    沈碧幽在小屋里休养了几日,身上的小伤几乎都已愈合,只是小腹上的那道伤口太深,令她一直无法行动自如。好在李姐每天都会派几个丫鬟婢女送来饭菜服侍她起居。这突如其来的安逸生活倒是令沈碧幽有些莫名的不安。

    又过了两日,沈碧幽已能略微走动,她一直忧心着冥王刀的下落,打算待伤势再好转些就悄悄地出去搜寻一下。岂料这日傍晚,李姐却忽然带着数名婢女和几个姑娘进了沈碧幽的屋子。

    婢女不仅送来了饭菜,还带来了一些漂亮衣服和头面首饰。

    菜肴特别丰富,沈碧幽不知何意,李姐也不肯说明,只一味地劝她多吃些。沈碧幽心中虽有疑惑,但心思她若要害我也不会等到今日了。

    用完晚餐,李姐要沈碧幽将衣服和首饰换上,沈碧幽推辞不肯,李姐极力相劝:“老婆子这么一点心意,姑娘是看不起么?”沈碧幽无奈,只得换下粗布衣裳换上衣裙钗环,李姐又让几个姑娘给她上了粉黛,一时沈碧幽如同换了一个人,姿容清丽,身形曼妙,一副恹恹病容更添一种我见犹怜的风情,李姐顿时露出惊叹的神色。她将沈碧幽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眼神中竟流露出一股淫邪之意。

    一旁的女子得意地道:“您瞧,我说的不错吧,果然是个美人呢。”

    李姐笑得合不拢嘴:“好,好,不枉救她花了我这么多的银子。”

    沈碧幽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几道目光像针一样地刺在她身上,盯得她浑身发毛。她隐隐觉得不好,警惕地问:“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李姐诡秘一笑,道:“姑娘不是说要报答我么?现在就是时候了。”

    沈碧幽心一沉:“姐姐要我如何报答?”

    旁边的几个女子咯咯笑了起来,笑声里毫不掩饰亵玩之意。李姐反问道:“姑娘可知我是什么人?”她伸出手去,摸着沈碧幽的脸蛋,沈碧幽只觉像是一条蛇爬到了自己脸上,她忍住恶心,沉默不语,等着李姐开口道:“这城里最大的青楼叫做翠红乡,翠红乡的老板就是我。你既受了我的恩,自然要帮我赚银子,为我伺候男人。这几日为了治你的伤,伺候你吃喝,可花了老娘不少钱。”

    什么?沈碧幽暗自狠吃了一惊,救她的人竟是青楼里的姑娘,而这些人救她的目的居然是要她去青楼接客!

    沈碧幽冷冷地问:“我若是不想去呢?”

    李姐当即拉下了脸,露出了本来狰狞的面目:“你觉得现在还我由得你么?我知道你是个女侠,会武功,所以我早在今晚的饭菜了下了化功散,你就死了逃出去的心思吧。若是不想多吃苦头就乖乖的给老娘去接客,要不然老娘多的是法子对付不听话的女人,到时候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沈碧幽大惊,竟没防着这女人是如此笑里藏刀的人。她暗自运功,发现真的完全使不上力。

    这些人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良为娼!

    沈碧幽全身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不由握紧了手中竹杖,这李姐应该还不知道她手中有兵器,她的内力虽被抑制,刀招可还没有忘,要对付眼前这几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还是绰绰有余。但沈碧幽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她并不熟悉这儿周围的环境,这样子硬闯出去绝非上上策,别说附近可能还有这老女人的手下,若是声张开来,被易水楼的杀手得知她的行踪,她就更加危险,所以她必须再想其他更稳妥的办法。于是沈碧幽立即装作着了道的样子,身子一软,扶住桌角,低声道:“看来我是逃不出姐姐的手掌心了。不过姐姐也别得意太早,姐姐若是真要强逼,我立刻就咬舌自尽。”

    李姐脸色一变,不妨这年纪轻轻的丫头竟还是个烈女。这小妮子要是一寻短见,她这几日的花在她身上的银子那可不都白费了?

    谁知沈碧幽却软下了口气:“我欠大姐的恩情自然是要还的,大姐说的这事儿也不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姐终于松了口气。人终归还是怕死的。

    “你想提什么条件,只管说出来。”事已至此,李姐也只好妥协。

    沈碧幽心念一转,想要试探一下,故而笑道:“我的条件也不多。你们翠红乡是做这买卖的,来往客人多,大姐想必人面也广,只要大姐能帮我找到我的刀,我就答应大姐留在此地帮你赚钱。你若强逼我,我横竖也就是一死,大姐却是人才两空。若是大姐答应了,什么时候找到了我的东西,我就什么时候接客。”

    谁知这李姐一听,立即眉开眼笑:“我道是什么难死人的条件,原来姑娘心心念念的还是那把刀。”她得意地道,“不瞒姑娘,你的东西的确在我手里。当日怕你得了东西就走了,所以我暗自收了起来,就放在我房里。只要你给我乖乖接客,我一定将东西还给你。”

    沈碧幽恨得几乎将拳头捏碎,嘴上却道:“口说无凭,我怎知你不是诳我?”

    李姐立即差人将刀匣取了来。沈碧幽打开匣子,伸手一摸,果然是她的冥王刀,心中大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刀既在姐姐处我也就放心了。”

    李姐大喜过望:“这么说来你就是肯了?”

    沈碧幽羞答答地低下头:“人家还是黄花闺女。大姐可要答应我,以后不准虐待我,也不能将我的行踪告之外人。”

    李姐满口应承:“自然自然,以后你就是我们翠红乡的一宝了。若没个百把两银子,我保证谁也见不着你一根头发。”

    沈碧幽点头。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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