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庸臣(春溪笛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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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第1-4章

章节字数:12616  更新时间:09-08-07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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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生(上)

    将近年末,晚天欲雪。

    太子朱景瑞沉默地坐在案前,前方摆的是太常许昌送来的幼军职位空缺名单。他想要提拔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偏偏无从下手。

    幼军从属于太子,新朝开元将接任禁军,因此禁军统领必定是太子亲信。然而当朝太子朱景瑞提起幼军时,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苦楚。

    临帝尚安在,他们也共主天下十多年了,若他真的大肆培养幼军,岂不是告诉旁人,他盼着临帝晏驾归西?也因此,他唯一可以正当培植自己势力的渠道变得更艰难,身后一帮虎视眈眈的言官在看着呢。

    眼下景王遇刺的事已经过去大半年,武侯世子因爱生恨,谋害景王心上人的流言也渐渐淡去。临帝身边养着不少的密探,未尝不知他暗中做的事。只不过临帝素来偏袒景桓,自然不会责难他没将事情公开。细细回想,临帝言语间对下手狠绝的前武侯世子反倒有些赞许,当初的事明面上毕竟只涉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景桓经此一事,为人也成熟了许多,不再整日胡闹,可谓因祸得福。

    武侯世子那手做得漂亮,人人只言他是世间情痴,根本无从深究,毕竟武侯府也曾兴盛一时,找出几个死士并不出奇。

    就连跟武侯府断绝关系,也隐隐扫除了朝中的障碍。武侯府冠上国姓,武侯府人不入朝这共识就将他困住了,如今他恢复张姓,言官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横竖想来,若是用他,临帝肯定不会反对。

    朱景瑞有些懦弱,但并非昏庸。决心已定,他从袖中取出一封素雅的信笺,这是由白霖楼的璇玑姑娘送入东宫的。

    皇后喜音律,然心性淡泊,他这个做皇儿的自然拦下搜集新曲的差使。璇玑姑娘素有才名,每次作曲都颇合皇后心意,昨日有人送来琴谱,里头就夹了这封信。

    字体风流婉转,透着情人画眉般的旖旎,隐隐又有力透纸背的遒劲,这样的笔调断然不是出自女子之手。无意欣赏那漂亮的字迹,他匆匆展信细阅。上边的内容极为简短,读来却格外惊心:

    “殿下,蓝栩领着游侠儿与丰州旧人分庭抗礼,又有辽军扰边,韩渊妥协,丰州暂定。张俊字。”

    丰州原本叫风州,在十四年前出事后,便改成了丰州。谁也不知其中意义,就像是京城如今改叫帝京,大概只是为了彻底改尽经历了那场动乱后的临朝江山。然而在许多人心里却仍改不了口,丰州乱局,也始于此。

    丰州多游侠,蓝栩在游侠中颇有盛名,加上君闲暗地里推波助澜,暂时平定丰州亦不是什么难事。

    这六个月来君闲为拖延韩渊回丰州的时机,有意绕路。每到一地,便由各地献上的琴谱里带信,所用的名字是张俊。朱景瑞记得年初春闱时,临帝见到这名字跟景桓的一起被送上来,一个在榜首,一个在榜尾。

    临帝的评语是:“这孩子倒是有些像武侯,四平八稳,稳中求全,只不过敢跟景桓去春闱闹,也算是大胆了。”

    朱景瑞比临帝知道的更多,更了解这人岂止大胆,简直是胆大妄为。就算赵砺的巡防营全力协助,也不一定能从景王府中将人抢出来。而后还亲自“送”韩渊回丰州,短短几个月里丰州形势大变。

    朱景瑞凝着案上的一叠文书,他身为太子之尊,不能体察民情,本就是一大硬伤。近日父王病体沉疴,渐渐放了些权到他手中,太子监国之日已不远,君闲为他搜集来各州县的实况,于他来说无疑是大大进益。

    每每想起君闲背信弃义,朱景瑞心里便止不住地厌恶,因此君闲再如何示好,他也没有回应半分。

    如今手中的权越来越大,即使拉拢了这几年来朝中新秀,他做起事来也越来越吃力,这前任武侯世子的确是能做事的人,只是景桓……只能是对不住景桓了。

    朱景瑞敛下眼中的不甘,沉声道:“何进,你进来一下。”

    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岁的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声音虽不算尖细,却还是有种违和感:“何进在,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何进掌管东宫内务,在宦官中算得上是他的亲信,不过他也没有明说,随口吩咐:“白霖楼璇玑姑娘献上的琴谱甚好,只不过孤有些不明,你传孤的口谕过去,明日若得空,孤将亲往白霖楼请教。”

    何进当然不会多问,应承后马上退下,匆匆赶去内务府取出宫的令牌。太子身份尊贵,他当然得先去打点一番,要知道太子出了事,陛下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他。

    天色渐暗,东宫灯火幽明不定,此时的朱景瑞在灯前静坐至夜深,却也想不到他这一决定将会带来什么。

    白霖楼在帝京西,跟皇城遥遥隔江。其实百多年前城西并不存在,后来辽国兴起,国都比临朝大一倍有余,朝廷便召集富商聚居城西,经过百年经营,帝京西越来越繁华。皇城周围则是达官贵人的居所,与城西集市分据一江左右,屋楼鳞次栉比,高下分明。

    江上有长桥如虹,桥上不少商贩吆喝着兜卖小玩意。皇城这边的年轻贵人出来,脸上总是有些好奇,极好辨认。

    相较之下,富商子弟则更放得开,街上行人比肩接踵,多的是打扮鲜亮的少年与少女。朱景瑞乘舆而过,瞥见他们脸上的笑颜,神色有些恍惚。

    十数年转眼即逝,他已近三十,这个天下即将握在他手中。但是心里更多的是茫然,反倒不如少年时宁定。当初一转身即会见到的人,如今全都消失在世间。

    心下烦躁,便在桌上描起山河地势,临朝二十六州,这些年来历历在心,一山一水虽然无缘游历,但是这山河的昌盛不衰,是临朝历代国君都小心尽力保全的。为此,他愿意起用张俊这种人,张俊所要的荣华富贵,平安无忧,给他又何妨?景桓虽然受伤,但生在皇家,也该学着忍耐这点委屈才是。

    正想着,何进的声音已经在外边响起:“殿下,白霖楼到了。”

    朱景瑞下了车,见白霖楼里静悄悄地,知道何进已经打点过,微笑朝何进点点头,便领着近卫走了进去。

    即使悄静如此,淡淡的女儿脂粉香气还是隐隐能嗅见。白霖楼虽然只是琴馆,与一般寻欢场所不同,可惜还是难脱以貌侍人的命运。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找一个奇丑无比的人来跟你弹琴论歌,你也会不依的。

    朱景瑞至孝,为皇后精学过音律,这点对于太子来说已经是难得了,毕竟每天他所要学的都是治国齐民之术,其余事情一旦过了头,言官的弹劾可不是说着玩的。今日虽然是借皇后的名义出来,说不定临帝案前又多了几封奏疏。

    幸好朱景瑞是被弹劾着大的,想到这个心情反而有些愉悦。他深知若是哪天临朝的言官不敢说话了,那才是临朝的没落。

    所有事都想通了,朱景瑞的脚步也变得从容起来,既然已经决定接受这武侯世子,厌恶自然不能再摆在脸上。

    楼上雅间。君闲远远就见到了太子的舆驾,不过他没有急着迎接,他原本就是不拖到最后一刻就不愿动弹的懒人。倒是白霖楼的主人朝他挑挑眉,示意他再不动就会让他撵出去。

    君闲黑眸炙亮,瞧着对方笑道:“璇玑怎么不去跟太子见上一面,说不定一见便成了太子妃。”

    璇玑的琴艺跟才气,连皇后都大为赞赏。曾派人请她入宫做乐师,但她以不喜拘束为由拒绝了。幸好皇后是真的喜爱音律之人,才没有强求,若换个嚣张跋扈的主,她哪里还能安坐白霖楼。而素来博得满堂喝彩的璇玑,此时磨牙想赶人:“你知道我有喜欢的人。”

    “哎哎,眼下的人越来越胆大了,女子尚如此,叫我这等保守内敛之人如何过活啊。”君闲以扇敲敲额头,仿佛万般苦恼。

    “武侯世子痴恋景王,不过人尽皆知而已,何等地保守内敛。”璇玑毫不迟疑地反击。

    君闲哀声叹息,连连退出雅间,“我去迎接世子太子殿下了。”有话柄落在旁人那里就是不痛快,害得他连反讥的乐子都没了。

    而且他连否认的底气都没有,想到景桓的确是有些心痒难耐。自己离京大半年里,不知景桓的恨意是多了,还是少了……

    正想的满心欢喜,转脚欲走,却听璇玑赞道:“世子没了身份后,行事倒是利落了许多,看来世子这样谨慎的人果然只有断了所有牵绊才肯放手去做!”

    君闲哑然失笑,回眸凝着那久经风尘的佳人,“看你们还是口口声声喊着世子,就知道断得不够干净。”顿了顿,他又复笑道:“不过这天下很快就会忘记武侯世子,记住通州颖县张俊,张君闲。”

    璇玑浅笑应道:“拭目以待。”

    新生(中)

    江风猎猎,朱景瑞立在窗前,凝着汤汤江水。近卫打点好后就识趣地退了下去,持戟警惕地守在门外。

    君闲近日刚从丰州远归,原本有些疲乏,这才拖了半日不想出迎。不过即将要见的是临朝未来的国君,自然不能怠慢。

    他已到内间换了身干净的衣袍,将自己好好地打理了一番,折腾下来,再经过某雅间时明显感觉到里面有人在咬牙切齿。

    何进奉命去寻人过来,刚上二楼,便见到一人含笑而立。他在东宫已有些日子,也见识过不少贵人,这人给他的感觉却不同一般。心下也已经明了太子并不是为琴谱而来,眼前这人才是正主。他恭敬地行礼,“大人,太子殿下正在楼下等着您。”君闲见何进如此小心,好笑地扶起他,“哪里是什么大人?还请你带路才是。”

    何进没想到对方这样平易近人,一时间竟愣在那里。君闲笑道:“何公公,您可是东宫内监司的头儿,将来张某跟着太子,要劳烦公公的地方多着呢,巴结还来不及,哪里受得起公公的礼?”

    何进心里微微感动,即使他手里握着东宫内监司,瞧得起他的人也不多。君闲眼下虽然是一介白衣,但是单看他能劳动太子亲自来见,就知道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根本没必要奉承他这个小小的内监。口上说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罢了。何进的笑多了几分真挚,连忙在前面带路,“大人,这边请。”

    君闲心里嘀咕着这笑容总算顺眼点儿了,脸上却还是神情安然,瞧不出丝毫端倪,横看竖看都是沉静温和宠辱不惊。

    随着何进下榻,朱景瑞果然已经坐在那里,神色如常,没有丝毫不耐。要他等一个他心里厌恶的人,实在是为难他了。

    君闲步入屋内,顿觉一阵舒爽的江风拂面而来,心里讶然,这喜好倒是与他相近。他沉吟半日,不知该如何行礼,只淡淡道:“见过太子殿下。”

    朱景瑞转过,俊颜带着温熙的笑容,他示意君闲随他入座。君闲瞥见何进的眉轻轻皱起,知道这于理不合,推辞道:“草民站着便可。”其实他跟景桓相处时哪会注意这些繁文缛节,这也是他极少与京中贵人往来的原因。随意惯了的人,哪里还愿卑躬屈膝。

    朱景瑞注意到他的目光,挥挥手让何进也退下,“张卿坐下来吧,难道你还想孤仰头与你说话不成?”

    君闲眸光微动,笑着说:“却之不恭,草民无礼了。”

    他还是初次与朱景瑞相距这样近,虽然已近三十,朱景瑞却并不显老。照着皇室皆美人,再加上先祖骁勇善战,皇家子弟想必都是人中龙凤。其实朱景瑞跟景桓有些相像,只是眉宇间更成熟。君闲发现他身上那份温和已不是当年的懦弱,而是锐利的玉石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变得更温润,更懂得变通。

    只是,还差几分锐气啊……

    君闲心中微叹,却并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他在打量着朱景瑞,朱景瑞何尝不是如此。但朱景瑞心里有些疑惑,这些日子君闲的作为可谓百般示好,然而仅有的几次见面中,他身上却丝毫没有阿谀奉承的姿态。

    第一次可以归结为他心向着景桓,第二次可以说他手中有筹码。这一次,却实在说不清这人为何这般沉静。他却并不知道,君闲所做这事,向来只为了旁人能对自己和颜悦色,至于恩宠深浅,他还真没怎么在意。

    因此这位太子沉吟良久,才笑道:“看来景桓看重你,看来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景桓面前,他可从不需这样作态。君闲觉得好笑,当下却只是客套地回了句:“殿下过誉了。”

    朱景瑞觉得这样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先开了话头:“张卿觉得你有几分把握控制住幼军?”

    君闲微微一愣,却见朱景瑞望向自己的眼神有着期盼的意思。想来自己实在是小看了这位太子殿下,他已能任用心底厌恶之人,日后行事必定会更顺畅。

    眸带笑意,君闲撩袍半跪在朱景瑞跟前,朗声道:

    “臣张俊,叩见太子殿下。”

    屋外的何进听得真切,心头一颤。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跟在高公公身后侍奉临帝时,最受宠信的丞相来觐见的情形。当时历经三朝的言老捋着胡子欣慰地感叹:“君明臣良,实乃我朝之福。”

    那时他才刚入宫不久,丞相还没有死,陛下还没有老。

    此时太子已起身,华衣带风拂过何进的脸庞,身后江风吹来,其寒如刀,他恭敬地垂首,心里暗道:临朝,似乎又要变天了。

    年关将近,帝京一片喜气。临帝的病渐渐有些起色了,太常许昌趁机将官员考察的解决递了上去。

    临帝近来心情甚好,有趣地问:“太子这回还是很烦恼吗?”

    许昌想到太子的日子过得实在艰难,当即也不隐瞒,“太子还亲自去各部跑了一遍,他自己不觉得苦,倒是吓坏了下边的人。”

    “他这孩子就是行事太小心了,朕年轻时可比他胆大多了。”临帝顿了顿,又道:“景桓倒是像我,可惜太死心眼了……”

    许昌听得大惊,不敢接话。

    临帝敛神朝许昌露出温颜:“许卿不必惊慌,朕知道朕并不是个多好的皇帝,所以景瑞不像朕也是件好事。”

    许昌更是伏地而拜,“陛下……”

    “许卿起来吧,朕不想这样跟卿商量此次政绩考察后的职官变迁。”

    许昌抬头,望着临帝微霜的两鬓,他知道临帝并不是随口自谦,而是打心里认为自己不是个明君。但是临帝在位二十余年,如今国运昌隆,内外皆安,谁能说他没有功绩?他不过是对死去的人心怀愧疚罢了。

    当初朝中分为新臣跟老臣两派的,新臣一派为了诛藩轰然倒塌,他们老臣心中却没有喜悦。因为前丞相身死后,言老勉强出任丞相,他不归属于新派老派,对朝事亦不管不问。蔡老御史为人顽固,无论对谁都不留情面。大司马徐东华老来得子,渐渐消磨了金戈铁马的豪气。朝局仿佛如临帝一样步入垂暮之年。

    他们对新入朝的士子武生都分外关注,盼着每年的春闱跟武试能给朝堂注入新血。

    臣子们能想到的事情,临帝岂会想不到,果然,他问道:“许卿给朕说说景瑞他提拔了多少新人?”

    “今春士子有张熙,钱胜,还有武试中武侯颇为赞赏的鹿群,杨骏等人。接下来就是朝臣子弟了,以蔡御史之子蔡子言为首,段子良,常季,还有许……”许昌原本说得利落,此时却一滞。

    临帝稍思索,便哈哈大笑道:“许卿,内举不避亲,既然景瑞他有心提拔令郎,你便不要为难了。”

    许昌擦擦额角的汗水,连连应道:“臣那不肖子哪里担得了幼军千户这大任,应当把他扔到最底下历练才是。”虽然是这样说,他脸上却满是笑容,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幼军?”临帝目光一凝,“幼军统领日前请辞,景瑞可定了由谁接任?”

    “这,”许昌有些迟疑,因为太子给的名单中只有这个是让他十分为难的,“太子钦定一个白衣庶民为幼军统领。”

    嗅到他话里的不寻常,临帝沉吟道:“白衣庶民,谁?”

    许昌一咬牙,还是如实禀告:“前武侯世子,他已改名张俊,取字君闲。”

    临帝思及年初闹得满城风雨的武侯世子,心里也不怎么意外。帝京城防由巡防营布置,巡防营虽然由赵砺掌管,却也由太子调配,若太子不允,小小的武侯世子也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再者,若武侯世子当真无太子相助便能加害于景桓身边的人,那就太骇人听闻了。

    临帝思量片刻,笑道:“朕有些乏了,许卿退下吧,至于这事,就照景瑞的意思去做,你替朕告诉他,这太子要做得更名副其实才是,别让人看轻了。”

    许昌知临帝的确是疲乏了,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是关于梁王他,要辞去宗正之位。”

    宗正掌管皇室、世家内务,上至皇子,下至诸侯,事无大小都是由其管辖,皇子犯了事,最怕的就是他。即使当年前丞相极力反对列王跟诸侯入朝,这九卿之一的宗正,朝中新派也没敢觊觎。陛下再如何宠信一个外臣,也没有让他来管家务事的道理。

    梁王比临帝还小上两岁,从小跟临帝交好,辈分却生生高了一个头。据传梁王自小好南风,先帝对这个幼弟也十分纵容,兼宗正二十余年,一碗水端平,行事无差无错。如今临帝都老了,他还是个闲适潇洒的王爷。这恰恰跟那周游四海的十七王爷有些相似,都对皇权无争无害,这些年留下来的人仅有他们两个了。

    临帝心头一跳,却是想到了自己的幼子,历来能善终的王爷,也只有呆在宗正那位置上的了,就是不知道景瑞能不能容下景桓。临帝皱眉,喃喃道:“梁王叔吗……”

    新生(下)

    梁王叔近来越发觉得自己跟后辈处不来,他的年纪不算大,重要的是辈分。

    他那比临帝还老一辈的皇叔名头让后辈们常常避着他行事,礼部还为此大费周章,最后定下个“皇太叔”的称呼,太子、景王,还有远在封地的海王都必须这样称呼他。

    景王跟海王还好,太子跟梁王叔看起来本就年纪相近,他这样一喊,让梁王有种吃亏的感觉。

    长得圆圆胖胖,笑起来一脸福相的梁王叔难得约上景王外出,他戴着锦帽,身上围着厚厚的狐裘,看上去十分暖和。没什么人能像他这样胖得均匀可爱的,难怪人人都说他是活佛下世。

    景王已经许久不曾出游,若不是梁王叔以长辈的身份施压,他幼时又受过梁王叔诸多照顾,恐怕连这回也不会出门。梁王叔对这个自己分外关爱的后辈也有些担心,早早就出门来到景王府。

    墙内的枯枝凝霜,在冬阳下隐隐有辉光流转,景王缓缓步出王府,并不像梁王叔那样裹得严严实实,他这大半年来深居简出,却没有多少变化。

    梁王叔素来与他相熟,怎会看不出他变的是哪里?曾经飞扬跋扈的景王,身上的气息已经沉寂下来,眸色幽深,旁人根本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景王一笑,朝梁王叔行了个晚辈的礼:“皇太叔,您可来得早,我连早膳都来不及用。”

    梁王叔脸上溢满笑意,“等下补回给你就是,你皇太叔还差你一碗粥吗!快上来吧,瞧你穿得,皇太叔都觉得冷了!”

    景王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车上,眨眼就钻进了车里,带进来的冷风让里头的梁王叔打了个哆嗦,连推带踹地叫他隔远点烘去身上的寒气再坐过来。

    马车辘辘行远,却是由长桥过江,来到繁华的城西。梁王叔跟景王以前都是荒唐惯了的,对城西可谓了如指掌。只不过景王这些日子耽搁了,只能由梁王叔引路。

    梁王叔领着景王下车,指着不远处的花楼哈哈笑道:“景桓你这些日子不出来,那里的姑娘恐怕都忘记你了!”

    景王也觉得有趣,指指花楼对面的雅致建筑,笑着反问:“皇太叔这些年不出来,那里的小官是不是都忘了您!”

    “哪里的话,从前跟我相好的如今都娶妻生子,儿郎也都快娶妻了,”梁王叔反驳得快,说完才见到景王脸上的促狭,立刻伸指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你小子,连我也敢笑话!”

    景王连连告罪:“不敢不敢。”眼底笑意却怎么都掩不住。

    梁王叔心中欣慰却不敢明说,跟景王一路往巷子深处走去,那是一家简陋的粥棚,往来的都是临近的街坊。梁王叔转头看看景王的衣着,显然景王也常出来溜达,深谙财不外露的道理,一切从简,此时他们身上看起来最值钱的就是梁王叔那件狐裘了。

    临朝人尚武,常外出打猎,这年头穿件狐裘也不稀奇,因此他们的到来也不曾引人注目。反而是粥摊的主人记得梁王叔,笑着打招呼。

    梁王叔圆圆胖胖的脸上盈满笑意,自豪地道:“这就是我那侄儿,以前常出去外边快活,这段时间病了才有空跟我这老骨头聚在一起,不过也清瘦了不少,你给他来碗粥补补。”

    “贵人倒是爱说笑,我这粥摊里的青菜小粥能补到什么?”

    “我就爱喝这里的粥,看它把我养得圆圆胖胖的,”梁王叔笑眯起眼,眉目舒张开来,说不出的温和可亲,“对了,老板,上回你说你爹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摊主一直高兴地招呼客人,梁王叔这一问却让他的神色黯然下去,“还是不见起色,不过,上次您将那方子给我,我还没谢过您呢!”

    梁王叔宽仁地摆摆手,“客气什么!你忙不过来,我不是没粥喝了吗?”

    “贵人说笑了,您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哪差我们家一碗粥。”

    “我就爱它!”梁王叔一句话堵了回去。

    摊主觉得好笑,无奈地望望景王,又望望梁王叔,只能道:“家父若知道有人这么爱喝我们家传的粥,想必病也好了大半。”

    景王这才打量起这小伙子,平凡无奇的面容,肩上搭着白汗巾,一身棉袄,口袋里露出一角书皮,显然是经书之类的典籍。他奇怪地问:“老板,你怎么不去谋个功名,反而在这里买起粥来呢?”

    摊主脸上泛起一抹苦笑,道:“家父是奴籍出身,虽然后来有幸脱了奴籍,依律却还是两代不得入朝。小的读书,是为了那未出世的儿子,将来若学院不肯收他,小的亲自教便是。至于小的自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景王知道触及了别人的心伤,就不再多言。心底却有根刺狠狠地扎了出来,在春闱前,他还为君闲在陛下面前请命,若君闲真的能考得出色便许他一个官职。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自己是多么可笑。也对,君闲有那样的才智,当然不会屈就他这个永难出头的皇子,他在如何受宠,也比不过太子。

    梁王叔难得板起脸,训斥道:“景桓,你苦着脸给我看干什么!这粥委屈你了么!”

    景王哭笑不得,连忙吃了好几勺,表示自己毫无嫌弃之意。这一吃,眼前不由一亮,若是……若是早些发现这去处,他跟……他恐怕也会天天遣人来买。

    梁王叔装不了多久,见景王那神情,顿时得意洋洋,比那粥是自己做的还高兴,“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我就爱它!”

    景王点点头,笑容有些恍惚,口上却道:“明日我一早遣人来卖光它,让皇,黄叔你牵肠挂肚一下。”

    “你敢!”梁王叔瞪圆眼,圆圆胖胖的容颜却没有威胁力,最后自己的声势也弱了下去,觑着景王哀叹道,“失算失算,我不该带你来的。”

    景王觉得自己的梁王叔实在可爱,便拉着他起身道,打趣道:“你现在带着我上车,用布蒙起我的眼,在帝京兜个十圈八圈,我被你绕晕了,也就忘了这地儿。”

    梁王叔拍案而起,“好法子!”当下也不耽搁,付了钱,改换他拖着景王走出巷口,连推带挤将他扔上车。

    不过梁王叔倒是没蒙眼,反而定定地坐在景王对面,景王凝着车后目瞪口呆的摊主,问道:“皇太叔有话要跟景桓说?”

    梁王叔的眸光变得复杂,最后却都化作淡淡的笑,“景桓,你刚刚看到了一个秘密,你看,他娶妻了,儿子也长大了。其实他一直不曾碰他那妻子,后来过了许久,他妻子也心灰跟他和离了。那儿子,并不是他亲生的,我知道他气我,气我软弱,气我什么都不敢做,气我一旦喜欢上了反而会放手,现在,他就要死了,我想陪陪他。”

    景王怔愣片刻,便所有事情一点点串联起来。梁王叔平日里个性乐天,万万想不到看起来那么洒脱一个人,心居然埋得那样深。

    梁王叔吸了口气,“我已经决定辞去宗正之位了。在你们三兄弟里,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景海虽然腿疾未愈,但是在封地安安分分,也不须我们担心。倒是你年少气盛,做事凭着一股子冲动,你想做的,我们都知道,但是我们都没有去做。古来但凡身居高位的人,谁没点冤屈的,百年之后,功过都不是由朝廷决定的,你翻案与否,都于事无补。这点,那个武侯世子倒是看得比你清楚。”

    景王嗯地应了一声,脸上却没有其他表情。

    梁王叔苦笑,仿佛又见到小时候那个执拗的三皇子,只能低声叹息,“也罢,即使你想得开,也不会原谅那武侯世子。皇太叔是想问你,你可愿接任宗正之职?将以前的胡闹收敛起来,做个安安分分的王爷?”

    景桓的唇抿成一条线,不甘明白地写在眸里,而后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景桓,从来没有不安分的意思。”

    梁王叔笑了两声,拍拍他的头:“你父王偏袒你,你现在怎么做都不会责难,你皇兄也是重情的人,比起我们那一辈,已经是幸运许多了。以后就不要任性了,皇室宗亲任你宰割,也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见景桓终于有些开言,梁王叔也有了兴致,掀起车帘往车外望了两眼,拉过景桓道:“来来来,皇太叔给你看个人……”

    梁王叔所指的地方是个兴旺的酒楼,一个少年背对大门跟掌柜询问着什么,想来是少爷之类的。在景桓找到他的身影时,他忽然转过身来,唇红齿白,好一个漂亮少年。

    梁王叔悠闲地靠在椅上,“景桓你从小就有好记性,初看时不记得,再看几眼,便想起了他像谁是不是?”

    景桓点点头,“大司马徐东华之子。”

    梁王叔循循善诱:“你可知道位高权重位列三公的徐大人为何能历经三朝?我那疑心病重的皇兄没有除掉他,全因传言他有断袖之癖,不可能有子嗣。他跟我不一样,不是真的喜好南风,传言一起,他喜欢的人就另嫁。现在他手中的权渐渐放开了,娶妻生子便没有人在意了。”

    景桓犹有些不解,“皇太叔的意思是……”

    梁王叔弯起眼笑道:“日后若有人与你纠缠,你便利用他挡一挡好了,等你皇兄确定你全无威胁后,你喜欢谁都随意!”

    幼军(上)

    “公子,我们挑哪里建新府邸好?”

    大清晨地,元宝便钻进君闲帐里,他们现在在幼军中,虽然有独立的营帐,但比起侯府毕竟寒酸多了。

    元宝一心向着君闲,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这个。君闲正仔细看着赵砺那威逼利诱拿来的幼军情报,赵砺毕竟是九卿之一的卫尉,这点东西还是能弄来的。

    见元宝一脸兴奋,君闲不好扫他兴,吩咐道:“前幼军统领因病请辞,日前已经离京,我们搬到他府上便是,你先去看看吧。”

    虽然不是新府邸,也够元宝高兴的了。他跟银两一直跟在君闲身边,对侯府的感情并不深,因此即使年关已近,他也没想过要回武侯府看一看,只是不知偏院的小云今年又买了什么钗花,从前她都是第一个给他看的。今年夫人给的赏银,怕是拿不到了……

    元宝正想得出神,银两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一拍他的脑袋,“你在大人这里发什么呆?炉火都灭了,你不晓得添点炭吗?”

    君闲含笑放下手中的文书,“你就别责怪他了,他还要去做,这些小事随意叫两个人来做就好,外边那群人不是不服么,那就让他们更委屈些吧。”黑眸炙亮,带着几分恶劣至极的笑意。

    对于他这个从天而降的统领,幼军中不服的人自然不在少数。据说许昌的儿子听到这消息时,只差没当场脱掉盔甲掉头离开。他们在帝京里针锋相对那么多年,刚想着要改邪归正,对头就变成了对头,叫许家小子怎么能接受。

    银两听出了君闲的言外之意,立刻赶元宝快去做事。元宝虽然心思单纯,但是做事一心一意,府邸的布置交给他绝对能做到滴水不漏,做好后又是大功一件。大人是念旧的人,将来必有重赏,银两满心喜悦。高兴之余,犹不忘把手中的文书奉给君闲。这些也将送一份给太子,虽然仅是些各州面上的势力,寻常人都能弄来,他整理起来也不费劲,但对于无法常常出京的君闲跟太子都是极为有用的。

    君闲随便翻了翻,却并不细看,只是赞叹:“银两,你的字越来越好了,我看帝京里没几个人比得过你。”

    可惜银两不被他花言巧语所获,反而板着脸道:“下次换元宝抄,大人才会看得仔细。”要辨认元宝的字可得费上九牛二虎之力。

    偷懒不成,君闲清咳两声,将那叠文书摆到一边,“这些东西你替我看就好,太子素来英明,只要送上去给他,他定然不会拿这些事情来问我。”

    银两语气坚决:“银两已经替大人从几百份文书里理出这些来了。”

    君闲见拗不过,脸上露出温和又可靠的笑容:“这样啊,辛苦了。我这就看,你下去吧,外边那群家伙就快出完操了,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银两隐隐猜出他想支开自己,却只能无奈地退了出去。刚掀开帐门,眼角便扫到君闲眼底的狡黠和得意,左想右想也无计可施,他叹了口气,认真地应对着幼军那群爷们的刁难。

    本以为世……大人主动跟太子示好,理当是有决心要做出一番成就的,怎么一眨眼又变成了老样子?

    目送银两远去,君闲打开案前的文书,却许久都不曾翻过一页。帐外传来吵闹声他也充耳不闻,反正银两近来越来越能干了,就让他多顶一会儿,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其实比起朝中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君闲更喜欢跟幼军里那群小伙子打交道。个个心思单纯,做事看起来如狼似虎,实则半点威胁力都没有。单看他当上幼军统领这么多天,还不曾随军出操过,就知道幼军中没啥人精通军律。换个有督军的地方出一个他这样的将领,早被弹劾死了。

    君闲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仿佛看到了在自己帐中偷闲的舒服日子,丝毫不记得不久前在白霖楼的豪言壮志。

    但是他的悠闲没有持续多久,元宝急促的脚步声已传来。君闲定神望去,却见他满头大汗,似乎身后有洪水猛兽追着。君闲还来不及发问,他已经噼里啪啦地开口:“大人,事情不太好办呐!若真的住在那府邸,恐怕会有麻烦!”

    君闲瞥见银两的身影急急朝这边走来,立刻将文书翻到另一页,气定神闲地问:“怎么了?据我所知,前幼军统领黎大人个性温和,断不会为难到我们头上才对。”

    元宝觑了他一眼,才道:“不是这问题,黎大人将奴仆也留给了我们,十分周到,但那府邸隔壁是,御史府!”

    君闲舒舒服服地靠到椅背上,眨眨眼,笑着说:“这不是挺好的么,顺便叫御史府盯着看出入我们府里的人有没有谁图谋不轨,我们做事就能更清净了。”

    元宝嘟哝着要有谁胆大包天作奸犯科,第一个不是你自个儿吗?

    心里念归念,元宝还是将另一个噩耗说了出来,“府邸的西面,是景王府……”

    君闲执笔,在纸上随意地画了几下,含笑说:“我知道。”

    常常出入景王府,怎么可能不清楚幼军统领的府邸在哪里,只有元宝这种大咧咧的人才会后知后觉,大惊小怪。银两此时也沉着脸走了进来,见元宝一脸呆滞,冷冷哼了一声。元宝这才回过神来,“世子,不,大人呐,你真的喜欢景王殿下啊?我还以为外边的流言都是假的呢!”

    银两恨不得把他的嘴封起来,又碍于君闲在场,只能咬牙斥道:“说什么胡话!”

    “哥小时候不是给我讲过个故事吗?那个姑娘喜欢邻家的小公子,天天爬到人家东墙上偷看,哎哟,痛痛痛,哥!”元宝说到一半,马上被银两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银两冷叱:“你怎么拿大人跟妇道人家比?”

    君闲见银两真的火大了,插口道:“对啊,哪能比姑娘家比,还是个被人拒绝后传为笑话的姑娘家,起码也要跟那什么,千金买一笑抱得美人归的富家公子,千里传鱼信娶得美娇娘的正直书生比才对……”君闲说得起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仿佛景王已经应了他的追求似的,过了半天才发现眼前两人都静默下来,他咦了一声,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元宝:“……”

    银两面不改色,将话题转开:“幼军中有些人吵着要回家,大人,毕竟年关已近,强留也不好……”

    君闲稍稍敛起玩笑之色,随口道:“我这幼军统领都不曾回家,他们急什么。”

    银两迟疑地道:“他们说……”

    银两不敢说,立刻有人替他说了出来,那声音当真是激越过人,饱含来者满腔豁出去的慷慨:“你这被人赶出家门的丧家犬能跟我们比么!怎么,景王不要你了,又改做太子门下狗了!不知太子是不是被猪油蒙了眼,居然让你当幼军统领!”

    外头的侍卫假意阻挡一下,便幸灾乐祸地将闯入者放了进来。君闲听得也有些激动,黑眸邃亮,元宝跟银两看到他一脸“快进来吧快进来吧”的兴味,不由有些恶寒。

    元宝体会最深,君闲对于心思复杂的人大都虚以委蛇,但是对元宝这类直肠子的人,耍弄的心则特别重。

    来人正是许昌许太常的儿子许武,没想到许昌为人八面玲珑,生出的儿子却是个愣头青。少年时就一心向往游侠儿的快意恩仇,原本要他借父亲的光上位就已经为难他了,现在还摊上个对头做上司,来到幼军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岁末全军留守,不得归家。那些各地来的将士还好,京中子弟可就不干了,他们何时曾在这时候离开过家,何况对于他们这些初入仕途的公子哥儿,岁钱还是笔重要经费。

    君闲神情不变,将面前那份文书压在银两的送来的那叠上头,递给银两:“送给太子殿下的那份,就照我画出来的这些内容整理吧。”

    银两微愕,目光凝在纸上,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与君闲的差距,他理出来的内容随全面,却没有避讳许多事情。经君闲这样一划,虽然变得隐晦,明眼人却还是看得出来的。跟皇家人打交道,有些事情让他自己看出来,与你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是相差甚远的。

    银两抬眸,却见君闲脸上还是那温和又可靠的笑容。他捧着文书走到门边,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被忽悠了!要整理,下头自然备了一份,哪里需要把这些带回去!

    君闲却没有再理有些咬牙切齿的银两,笑着对许昌那愣头青儿子道:“许千户有事吗?”

    许武显然没想到他们一大早就在做正事,还是替太子在做,想到自己刚刚的口不择言,不由有些羞愧。见君闲脸上虽是含笑,稚嫩的眉宇间却显然是哀伤暗存,平日里看不惯他,是因为他整日跟着景王欺男霸女。现在他没了那过分奢华的装扮,穿着幼军里寻常的衣物,更显得年幼。

    许武打哈哈道:“没有,没有,刚刚没人说话哈哈!”

    君闲含笑说:“据传有人不愿留在军中过年,我还以为你们都不愿呆在这儿陪我过呢!”

    原来是这样子啊,爱热闹是小孩子天性。许武恍然了悟,原本可以安享富贵的武侯世子被逐出家门,小小年纪就得费心费力讨好太子,过年连家也回不得,自然想多点人热闹些。想到此处,他不由心生恻隐,连连摇头,“没这回事,谁不愿呆在这儿的,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君闲满意地点点头,却立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刚刚许千户出言对太子不敬,许多人都听到了,为正军纪,你自己去领罚吧!”

    许武平日跟他没少针锋相对,一见到这熟悉的笑容,立刻发觉自己被耍了,怒骂:“张君闲!我真是猪油蒙了眼才会信你!”

    君闲肃颜忍笑道:“在军中大声喧哗,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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