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地府看门犬之夜虎

章节字数:7537  更新时间:09-12-24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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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经以为,当自己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不会有任何的思念与留恋。

    因为,这个世界对他从来都不温柔。

    但是,他现在却不愿离开了。

    在他闭上眼睛之前,在他停止呼吸之前,在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之前,他在想那个孩子——

    他,会不会为我哭呢?

    “春之子孤儿院”。

    看着温暖的红色字体,他的心里有的只是冷笑。

    被抛弃的孩子终究是被抛弃的。从一开始就得不到命运的眷顾的人,凭什么以为长大了就能改变这一切?这里从来都不是为他们带来人生春天的地方。这里,是把他们的人生带进坟墓的地方。

    绘满花朵和小草的大门缓缓地被推开,他轻轻地摸了摸花园里的秋千,结果满手全是锈。

    他慢慢地走了进去,孩子们的笑声从一个教室内传来。他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户看去,里面坐着四五个孩子,正在听着一个女人说什么。

    他歪着脑袋打量那个女人一会儿,冷冷的笑意弥漫上嘴角。

    他沿着走廊继续走,记得前面就应该是院长室了。

    安静而祥和的下午,阳光懒洋洋地射在地面上。他走进院长办公室,里面坐着的老人见到他来,露出了笑容。

    “欢迎回家。”

    他勾起了嘴角。

    当他走出院长室后,他忽然有了想要抽烟的心情。于是,他掏出一支烟来,点燃。火苗在阳光下没有蹿动多久,随后一阵烟雾缭绕着与阳光纠缠。

    “先生,这里不准抽烟。”

    他抬眼,是那个刚刚在讲故事的女人。

    “我知道。”

    女人看向他的眼神有些疑惑。

    “我以前,也住在这里。”

    女人的眼睛流露出“原来如此”的意味。

    “回来……看看?”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女人的脸竟然红了。

    “这里没有怎么变呢……”

    “是的。没有变。”

    一切都没有变。

    “再见了。”他抽着烟,向她走去。然后路过她的身边时,他的手从口袋里伸出。那一刹那的错身,身后的女人脚下,血由慢转快地滴下,最后汇流成河。而她手上的匕首,在阳光下耀眼地闪着光。

    院长,这一代好像还差了些。

    春之子孤儿院——暗杀界的摇篮,杀人鬼的育婴房。

    从来都没有人怀疑过,为什么这里的孩子永远都只有这么多。他们就像是一群羊儿,永远都被控制在一定的数量范围之内,不多,也不少。在他们被送进来之前,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规划”完成了。

    那些欢笑的,被人收养的孩子,其实才是不合格的次品。

    那些哭泣的,从被收养名单里剔除的,是这里真正关注的对象。

    这里就像是一个“圈”,合格的一边,不合格的一边。而不合格的,却是合格的羡慕的对象——这是他以前的想法。

    当他被人领到另外一个地方的时候,他就注定不被光明所眷顾了。那里是一个阴暗,潮湿,充满了灰色的地带。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来的人而准备的。

    他们将合格的孩子们安排成两两一组,然后让他们互相搏斗。谁赢了,谁就能多活一会儿。

    八分之一,四分之一,二分之一,一。

    一批又一批,一个又一个。当他见到另外四个人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活得久一点了——他们,是这一届最后的“毕业生”。

    他们的后颈处,被纹上了代表各自身份的记号。他们是“王朝”的杀手,为着所有的雇主服务。有钱能使鬼推磨——而他们,就是那只鬼。

    他的代号是夜虎。王朝排名第三的夜虎。做到他这个份上,就算是王朝的BOSS也不能轻易拿他怎么样了。这就够了。对于他这个不指望生活还能有多精彩的人来说,能稍微轻松地站在一个地方喘口气,就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

    而现在,既然他已经可以喘气了,那就让他来为自己找点乐子吧。而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回到这里。

    他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院长办公室。

    不知道,我的表现能不能让你满意呢?院长。

    “啪”的一声脆响,他低头看去,脚下,是一粒被他踩碎的糖果。

    蓝色的透明的粉末。好看的闪烁的包装纸。

    是谁的糖?

    他从来都不认为这里会有糖那种东西——就算是“圈”外的孩子也一样得不到。他们美名其曰是怕孩子们贪吃糖果蛀坏了牙,其实他们是舍不得给孩子们吃才对——浪费一分必要以外的钱都是不被允许的。

    忽然他感觉有人盯着他。

    他朝前望去,是个孩子。他站在那里,双眼紧紧地盯着他,喔,不,是瞪着他才对。

    那双负气的眼睛——说不上是为什么,多年以后的他,依然会记得自己那时的感觉——打动了他。

    也许,是里面的生气,也许,是里面的生机。总之,他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灰暗的世界里,闯进了一个鲜活的外来客。

    他打算放过他。

    他慢慢地走过他的身边。忽然,他觉得手上一疼,他下意识地用力一甩,“嘭”的一声闷响,是那个孩子被他甩到了墙角。再看自己的手,上面赫然是个牙印。

    这个小鬼,竟然咬我?

    但是,他没有发脾气,而是走了过去,蹲在脑袋昏沉的孩子面前,问他:“你为什么要咬我?”

    他回过神来后依然瞪着他,然后用幼稚的声音指责着他:“你把我偷来的糖踩碎了!”

    他哭笑不得。原来这是他的糖。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偷”都能说得真理直气壮的。不过……

    “你从哪里偷来的?”

    “……不告诉你。”

    呵……还真是个嘴紧的小家伙。

    “你喜欢吃糖吗?”

    小家伙的嘴闭得紧紧的。显然他很喜欢——不然,他为什么要为了一颗破糖咬自己一口?

    “跟我回家好不好?”

    小家伙的眼神有些疑惑。这让他很满意——看他的年纪不过四五岁,至少明白了跟人回家的意思,这在“圈”外的孩子们当中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

    “跟我回家,我买糖给你吃。”

    小家伙心动的眼神看得他差点笑出来。

    “每天都买给你吃。”

    小家伙在犹豫。

    “很多很多的糖果。”

    小家伙终于点头了。

    “你先去门口等我,我一会儿就来接你。”

    小家伙一溜烟儿跑了。

    男子对他很满意。这个孩子的胆量,似乎很大呢——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孤儿院里的第一条规矩就是:没有院长的许可不许接近门口的范围。而这个孩子,却是一点害怕都没有。

    可是,为什么这么一个胆大的孩子会没有被选进“圈”里去?……他们是怕以后控制不住他吧。

    呵呵……看来他的动作得快一点了。男子愉悦地向前走着,他想要早点接那孩子回家。

    牵起小家伙软绵绵的手,男子有了想要微笑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

    “滕梓明。”

    “很好听。”让他想起了一种名叫紫藤花的美丽植物。但是,他比较喜欢莲花。

    “你叫什么名字?”小家伙人小鬼大,竟然还记着要问他的名字。

    “我叫北川芳吾。”

    北川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心血来潮,所以才想带个孩子回去——与其说是养了个孩子,对他来说更像是养了只宠物。而所谓的家,不过是他任务间隙用来休憩的地方罢了。带个孩子回家?以前的他若是听到这句话估计都会笑出来。

    不过没有关系,当他厌烦了他的时候,他会把他送走,送到一个很幸福很温暖的地方——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是不会下地狱的吧?

    有一天,这个孩子用非常期望的眼神看着自己,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好看的糖纸。

    他恍然大悟:忘记给他买糖了。

    于是当场就带着他就去了附近的大卖场,买了一堆连他自己都没见过的糖果。他记得小家伙吃的时候非常开心。而他,也意外的觉得很满足。

    原来满足别人的同时,也是可以满足自己的。

    但是,当小家伙张大着嘴,把一口全部蛀光了的牙大大方方地展示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愣住了。

    JESUS,那一口牙到底是怎么烂光的?——在被牙医劈头盖脸地骂着的时候,他心里依然疑惑。

    北川的日子依然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至少,在别人看来如此。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微笑的次数,在这短短数月中,比前二十年加起来都要多。

    这个小家伙,具备了一切乖孩子的特质:乖巧,懂事,不吵不闹,虽然爱吃糖,但是烂了一次牙后他竟然也学会自控了。真是神奇的孩子。还有,他最最让北川欣赏的一点是,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多么体贴的孩子,他拥有自己所没有的一切。

    北川养了个孩子——这个传言在王朝的内部已经不算什么新闻了。只是,大部分的人都是不信的。

    那个杀人如麻没心没肺的人会养孩子?养来做什么?恐怕是养大了以后再杀吧!——以上,是绝大多数人内心的由衷想法。他们以为,北川养孩子,就跟养猪养牛养鸡一样,总要等肥了再杀。可是仔细想想,养肥了再杀有什么意义?他们不理解。

    北川的行踪不定,偶有住处也是住不了多久就走的。他因为一个任务而到来,又因为下一个任务而离开。以前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是,当身边跟着一个孩子时,他忽然觉得这种生活很不好。

    小家伙应该接受教育。他不想自己的身边跟着一个文盲。可是,他跟在自己身边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而自己,也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老师。

    北川思索了很久。某一天,他把手里牵着的孩子交给了一位值得信任的人。

    当他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回头——尽管,他知道身后的人还在望着他。

    北川卧在楼顶,对面的房间里,睡着他的暗杀对象。以往,他都在这时思索着明天的任务。他就像一部机器,转啊转啊转啊转……从来都没有停歇的时候。其实不是他不想休息,而是他不知道该怎样休息。有时候他也会感到茫然:自己休息的时候能干什么?除了杀人,他几乎别无所长。

    可是,今天却不一样。

    他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那个孩子。

    他在干什么呢?这么晚了,他是不是该睡了?小家伙晚上喜欢踢被子,不知道有没有为他盖呢?今天有点冷,他可别着凉的好。

    北川端起枪,瞄准了对楼的房间。

    天就快亮了,目标早早地起床了。

    小家伙现在应该会醒过来,穿着拖鞋上厕所去。然后回来钻进自己有些冷掉的被窝里去。他一定又把身体蜷成一团了,就像只小猫一样。

    北川扣动扳机。目标倒下。

    可以回去了。他勾起嘴角。

    他伏击了半个月,离开小家伙半个月。再见到他的时候,小家伙似乎并没有如他所料的一般想他。这让他有点失望。当然,他没有表现出来。

    夜,细小的开门声把一向浅眠的他给惊醒。随之而来的轻微又熟悉的脚步声让他依然紧闭着眼睛。他想知道,这个小家伙想干什么?

    身边忽然暖了起来。牛奶般的好闻味道钻进自己的鼻中。

    北川笑了。

    还说不想我?——在他离开之前,他可是从来都不主动和自己一起睡的。

    他收拢自己的手臂把人抱进怀里。

    可爱的小东西。

    北川变了。

    以前的他,冷漠,无情,对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是个十足的行动派。一般的任务只要价钱合适,他从来都不会拒绝。

    现在的他,依然冷漠与无情,没有与别人过多的交往。但是,他对任务的要求挑剔了。不止是在金钱上挑剔,还在时间上挑剔。

    二月份和六月份的任务他不接,时间消耗太长的任务他不接,报酬少于六位数的他不接,夜晚的特派任务也不接……很多人都在莫名:他究竟是在干什么?

    他的这种行为,引发了众多的猜测。唯独北川自己,但笑不语的同时却依然坚持这么做。

    他的小家伙开始上学了。他们不能再像以往那般朝夕相处了。就算他双休日在家,北川有时候也会因为任务在身而出门去。等他回来,小家伙也已经睡着了。若是碰到了比较麻烦的任务,那会更花时间。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他不想浪费。

    作为一个杀手,北川不知道自己何时何地就会因为何种原因而死去。也许是壮烈的死在别人枪下,又或许,是死于种种意外。人的一生能有多长呢?而一个人想做的事情又太多,多到根本找不到足够的时间去实现。这对以前的北川来说有没有时间都是一样的,反正他除了杀人还是杀人。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那个小家伙,他放不下他。

    他无法想象,仅仅是半个月的分离,就会想他想到钻进他被子里的孩子,如果失去了自己,他将是如何的伤心。不是他多情,而是他真的担心。

    “王朝”一向以高效率而闻名。他们的杀手,从来都是国际上的顶尖。北川的效率也向来都很高,就算是放眼整个“王朝”内部来说他也是很不错的。但是这两年,他却挑剔得厉害。不管原因为何,这都让“王朝”的高层不太满意——他们不喜欢自己的机器速度变慢。

    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去对他挑剔的原因追根溯源。最后,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三个字:滕梓明。北川把他保护得很好。但是,只要他活着,他们就有办法找到他。

    北川知道,自己是时候该离开了。原来他就有过这个打算,只是那时他是为了自己——虽然总是见血的生涯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难熬。但是,现在的他却是为了他而离开。

    他带着滕梓明用假护照登上了飞机。那些被派来杀他的人永远都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总是最安全的。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他们,反而被保护得滴水不漏。若说他们的暗杀手法,其实也不差。只是对北川这个排名要比他们高太多的人来说,要识破这些人的伪装,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是北川依然很担心滕梓明。这个聪明的孩子再如何聪明也始终只是个孩子,他的心志依然会受到自身生理条件的限制。他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

    北川一直认为,别人的保护再完善,也不如自己会保护自己来得重要。所谓求救不如自救,这是他“读书”时学会的第一个道理。

    而他的滕梓明,他的孩子,他的小家伙,是绝对不能被那些龌龊的家伙碰到一丁点的。

    北川把滕梓明抱在自己的腿上,他要告诉他一些事情,一些也许会改变他的事情。

    “我是一个杀手。”

    “我要教会你如何保护自己。”

    “你要保护好你自己。”

    ——即使,我不在你的身边了。

    那时,年幼的滕梓明仍然不懂杀手的真正含义。但是,北川接下来对他做的事情,却叫他明白了什么是杀手。

    北川把他拉到院子里,然后缓缓动作起来。

    “这是我教给你的东西。”

    “这是你要学会的东西。”

    看着他华丽而强大的力量,滕梓明兴奋地点了点头。

    “记住,这是‘雅戏’。是我们北川家不外流的护身术。而你,必须学会它。”

    “雅戏”在北川的记忆中,是唯一能够把他和北川家联系起来的证据。从他被丢进孤儿院之前,他记得自己那时还很小很小,小到比初见的滕梓明还要年幼。那时,他就已经开始练习了。

    彼时的他,尚不懂得父亲的心思。

    此时的他,看着滕梓明,忽然明白了父亲。

    他们都是为了保护一个人,保护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小家伙一天一天长大,北川一天一天地变老。而那些追在他们身后的人,依然没有减少。

    北川知道,他们就快追来了。他们就像一群受过最好的训练的恶犬,只要他们活在这个世上,他们就能寻着点滴的踪迹找到他们。

    但是现在的他们,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要杀掉滕梓明。他们这回,是真的为自己而来——从上飞机的那一刻起,北川再也没有和王朝联系过。他从王朝的杀手榜上退了下来——从来没有人可以从王朝离开。除非是死人。

    北川收拾了行李,带着滕梓明再次离开。

    看着护照上的名字,滕梓明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芳吾。”

    “嗯?”

    “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

    北川其实想说的是,人总有一死,而且自己年纪比之大上太多了,肯定是要死在他之前的。他一直认为,接受现实从来不会把现实变得更坏。但是,看着滕梓明,北川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的小家伙,用着一双像是快要哭出来的眼睛看着自己。

    滕梓明知道,他们正在被追杀。也许以前的自己还不懂得,但是现在的他对此却是认知到了近乎冷静的地步。他不怕死,事实上,以前的他曾经期待过死亡的滋味。但是那只是出于一种好奇,一种在常人看来有些诡异的好奇心。而现在,他不想死。他要和芳吾在一起,一起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芳吾,你知道吗?

    我想和你在一直一起。

    看着从黑暗走出的男子,北川的眼中除了惊讶,还有了一份了然。

    他明白,自己今夜是走不了了。

    “没想到,他们会把你派来。”

    “你值得我亲自出马。”

    微笑的男子,永远黑色的教士服白银色的枪。他的代号是神父——多么的讽刺多么的残酷——这个上帝最忠诚的仆人原来是王朝最有效率的杀人鬼。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有着正直的,以拯救世人为己任的宗教信仰的人,会是杀人无数的“鬼”——事实上,正是因为有着强大的信仰,才成就了这部王朝最负盛名的杀人机器。

    “我还有时间吗?”北川苦笑着问。

    他点了点头,道:“你还有时间忏悔。我愿意聆听。”

    “神父,以前的我绝对不会后悔,甚至会有些荣幸能死在你的手中。”

    “那么,现在是什么使你后悔了呢?我的孩子。”

    “因为,我有了牵挂的人。”

    神父微笑起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有罪的。”

    北川微笑起来,“牵挂一个人不是一种罪过。”

    “你应该知道,以你的身份,任何的牵挂都会使你走向灭亡。人性太过贪婪,有了一就想要有二,有了二就想要有三。如此循环,没有尽头,痛苦也随之而来。与其如此,不如从来就没有的好。”神父的声音充满了叹息。

    “可是,命运偏偏让我遇见了他。而只有拥有过,才知道那种感觉多么美好。”

    “你错了。”

    “不。我没有错。”北川缓缓调转自己的目光,他直视着神父的眼睛。

    “只有如此,我才觉得自己还是个人。”

    神父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怜悯。

    “迷途的羔羊,却在临终时找到了生的方向?”

    北川笑了,“这才是上帝的宽恕,不是吗?神父。”

    “……是的。上帝永远是对的。既然如此,你就不应该再有遗憾了。”

    但是,我还不想结束。

    北川迅速地掏出了自己的枪——尽管无望,但这一击,他势在必行。

    滕梓明觉得心里越来越慌张。明明是说好在这里等他的人,此时却不见踪影。

    芳吾,你在哪里?

    “瞧啊~这里有一只迷路的小羊在找妈妈呢~”流里流气的地痞走了上来把他拦住。

    阴暗的空间里,传来一声惨叫。

    滕梓明从里面走出来,衣衫整齐,没有一丝零乱。可是他的眼中带着害怕。

    芳吾,你在哪里?!

    他拼了命地播打他的电话,祈求他能接到。

    “就是他!竟然折断了我的手!”歇斯底里的男人带着十几个人把他围住。

    滕梓明没有理睬他们,依然听着耳边的声音。

    嘟……嘟……嘟

    “啪”不知是谁拍落了他的手机。里面的记忆芯片掉了出来,一只脚踩了上去。在即将踩到那张小小的金属芯片前,他的脚被人抓住了。

    “好疼!这小子手劲好大!快放开我!”

    男人的脚被解救了下来,脚脖上一片红印。

    “给我好好教训他!”

    滕梓明很厌烦。

    “……为什么……你们……这么的没完没了……为什么……你们……要纠缠我……我说住手……你们为什么不听?!”狠狠地一拳砸下,手中男子半边脸颊塌陷,眼珠突出眶外人已经痛得昏了过去。

    而其他人,也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又或者,他们宁愿自己站不起来。

    ——他究竟是人还是鬼?

    滕梓明终于找到北川了。

    他静静地躺在太平间里。身上只有一个伤口,完整地开在他的太阳穴上。

    “我们是在一块空地的草丛里发现他的。”

    “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这是他的遗物。”

    他们说他是自杀,因为他的手里握着那把杀了自己的枪。但是滕梓明知道,这是天大的谎言。这些警察,全是蠢货。

    “先生!”身后传来的呼唤让滕梓明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这个你忘记带走了。”

    那人递给他的,是一块手帕。

    “……他把这放在哪里了?”

    “我是在他的胸前口袋里发现的。”

    “……谢谢。”

    滕梓明照着警察所说找到了北川最后的栖息之地。

    黄昏的太阳渐渐沉下。一如他的生命就快消失前一样。

    倒压下去的草地,些微的血迹。

    滕梓明蹲下身去。他伸出手去抚摸那块地面,就好像那里还存有芳吾的温度一样。

    他的左手紧紧握着那块被北川置于胸前的手帕。泪水已经将它濡湿。

    胸前——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手帕上——绘着一朵蓝色的小巧莲花。

    魅上莲见——这是芳吾为他而取的名字。

    滕梓明依然还记得当初的自己有多么的高兴与羞涩。莲花,北川最喜欢的花朵。象征着高洁,象征着坚强。那种突破重重淤泥,最终挺拔而起高昂着的美丽身姿,是北川对他的期盼。

    他说,魅上是我的母亲的姓。

    ——芳吾,我们说好要在一起的。

    他说,你就是我心中的莲花。

    ——芳吾,你答应过不离开我的。

    他说,我愿你能永远的快乐。

    ——芳吾,你是个骗子。

    他说,我是多么的深爱着你。

    ——芳吾,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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