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致此身

上卷 遥远的彩虹  第一章 遥远的彩虹

章节字数：4080  更新时间：09-10-30 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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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萧萧喜欢吃肉，这是她一直的秉性，想改都改不了。无论是什么肉，只要是肉她都喜欢。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她是见肉则娱，来者不拒。但也因为这个嗜好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大凡喜欢吃肉的人都有挑食的坏毛病，萧萧也不例外。在餐桌旁一坐，眼睛先咕溜溜的跟着盘沿找一圈。如果有肉，自然眉开眼笑。端着母亲给她盛的一碗米，忽噜噜吃得喷香。整个吃饭的时间，她的眼睛都只盯着那一盘菜。而那一盘菜她其实也不是全部感兴趣，能引得她食欲大盛的，其实不过是那一盘花花绿绿中被她母亲加工得闪着酱色的缕缕肉丝。

    那时，家里条件还不是太好，一般母亲是称上几斤肉，又分切成N小块，用塑料袋一装，冻在冰箱里。隔日要吃了便取出一块。如此一块一块，直到取完母亲再买，循环往复。

    也会出现冰箱里的还没有吃完，母亲又从市场提肉回来的情况。一到这时，不止萧萧高兴，她母亲则更高兴。因为，这种时候，往往是她成功的从市场上发现了便宜货，买回来便成她的得意之作。这种事往往要被她自夸上好一阵。因为，肉是分成小块吃的，吃一次母亲便有一次念叨的机会，而萧萧和父亲则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对母亲的唠叨不断附和、从不厌烦，好让母亲精神百倍，可以下次再战江湖，在肉市场上再建奇功！

    但如果不幸，桌上的菜盘里没肉，这就惨了！萧萧不爱吃菜，打心眼里对长得绿油油、吃起来白渣渣的蔬菜就没有好感。有什么好吃的？她心里想着一边苦咽。按她的性子，这种时候她是不爱动筷子的。可父亲就在旁边，让她不得不憋着气吃上几口。

    父亲是家里的权威，一家之长，向来很有威信。父亲的眼睛长得很大，平时看上去是很漂亮的。可是，如果发起脾气来，就不是用漂亮可以形容的。有一次，萧萧经过县上山里新修的观音庙，无意间瞥见了侍立在观音旁边的金刚力士，都是怒目嗔视、张嘴呲牙，让人看见心有凄凄然。萧萧赶紧跑开，却对那个东西从此印象深刻。后来，因为她只吃肉不爱吃菜，父亲怒其不争，在餐桌上对她发了好几次脾气。每次都是举着筷子，抬手要打，一双眼瞪得，和那天她看见的侍立在菩萨身旁的天王小子们一个样，几乎都要掉出来。从此每遇到这种时候萧萧心里便想，原来父亲只是菩萨身旁的小鬼，也作不得主，不用害怕。

    但萧萧偏是个软性子，没有半分骨气，心里虽然一边安慰着，但骨头已经软了，早乖乖捧碗吃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着喉，又硬往嘴里塞东西，免不了要咽着。母亲便在这时候埋怨起父亲来，一边帮她拍着背一边叫父亲快走开，别吓着孩子。父亲就悻悻然的端着碗看电视了，临走还不忘丢下一句：“要把这碗吃完！”

    但陈岚就从不这样！陈岚是萧萧的堂妹，比萧萧小上一岁多，但却是人小鬼大懂事早，比萧萧这个姐姐主意大又是天不怕地不怕。有一次，萧萧被她的婶子叫去陈岚家吃饭。在餐桌上，不知道因为什么事，陈岚和她的父亲——萧萧的二叔吵起来。二叔先是一阵数落，陈岚毫不理会；接着，二叔便开始发起火来，斥骂陈岚犯了错态度还不好。可陈岚也分毫不弱的顶了回去。本来这时，萧萧还觉得所有的都不关自己的事。毕竟老的教训小的也是天经地义，她们那会才上小学，还没进初中，让大人管管是理所当然，萧萧早被管成顺民了。

    可陈岚从不这样想。她坚持自己的意见，对就对错就错，如果你大人说得不对，就算我年龄小也不会轻易认输。因此，她的反抗激起了掀然大波。二叔看见她居然敢顶嘴，突然“腾”的站起来，同时将手中的筷子用力一掷，那两只筷子立时就有一只折成两截，而另一只在空中弹跳数次也掉到地上。二叔涨红了脸大骂：“你造反了！”

    萧萧被这一声爆喝吓得愣住，本来送到嘴里的肉都顾不得吃，看着这一幕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而陈岚，毕竟也只是个孩子，也吓得哭起来，可嘴里仍倔强的说：“我本来就没错，我就是没错！”

    这时候坐在一旁的婶子出场了。无论在哪家，母亲都永远是起调和作用的中和剂。她把妹妹搂在怀里，一边安慰一边对着二叔说：“陈老二，你教育孩子能不能讲点方法？能不能不要一味蛮干？你这样和孩子吵，她就能接受了？你走开，一边去，让我和岚岚好好说！”二婶一边说着，一边将二叔推搡到一边。二叔和二婶争执了几句，无奈的退守卧室。

    在萧萧心中，二婶就是这样一个人，说话做事总有套方法。本来教育陈岚，二叔家基本就是按书本上来的，坚持宽松自由原则，尽量让孩子有说话的份量，这在落后的当时算是很难得的。所以，陈岚的性格与萧萧才会迥然不同。而这一整套教育理论又是在二婶的积极倡导下，得以实施。二婶凡事都讲究科学，更相信书本。她有文化，干的又是坐办公室的工作，萧萧的母亲不止一次在她耳边念叨：“看你二婶，有文化多好？不用像我们在外面风吹日晒的，你要努力读书，今后也像她一样！”

    所以，虽然同样都是心疼孩子，都以父亲的落败而告终，但两家的情况却有根本的不同。萧萧家里条件虽然不好，父母都只是普通工人，收入低、工作累，却十分溺爱孩子，尤其是萧萧的母亲。她的母亲是个典型的传统中国妇女，吃苦耐劳、任劳任怨。由于出自农村家中兄弟姐妹多，从小没上几天学、大字不识几个，深深吃过没有文化的苦头，便将满腔的希望都寄托在萧萧的身上。希望萧萧今后能多读书，出人头地，以此光耀门楣。因此，只要萧萧学习好，对她在生活上是百依百顺，不作任何要求。

    萧萧爱吃肉，好！就算勒紧裤带，拼了父母少吃、不吃，也要满足她的愿望。常常偷偷的帮她夹，或者这次的这块肉小些，便只做成一碗，全端到萧萧面前。只要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母亲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而她的父亲，虽有时候也觉得溺爱太重，不太好。但为人父母哪有不疼孩子的？对她母亲的举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只有萧萧因为没有肉不吃饭的时候，他才发发脾气！一个月几百元的收入，确实不允许家里天天有肉，况且，萧萧的母亲还一直有病。

    而陈岚的家中却完全不同。陈岚的母亲在银行工作，她的父亲本来也只是个普通工人。因为年轻时好学，自学了电工，陈岚的母亲便费尽心机托了关系，将他从工厂调到同一个银行，进行电梯的维修，从此也算是银行系统的工作人员。但凡有些见识的都知道，在父辈那个年代，一个好的工作单位是多么重要。因为，从你进去后基本就是终身职业，不可能有太大变动的。陈岚的家就托了银行的福，条件比萧萧要好上数倍。

    萧萧记得，第一次享受空调，就是在二叔的家里。G县的天气到了夏天，就像在蒸笼里一样闷热，让人喘不过气。但空调是个神奇的东西，一打开就冒出丝丝凉风，真是沁人心脾！

    第一次看家庭录像也是在二叔家。那时还流行录像带，二叔家便引领时尚新潮流买了个松下的录像机。每到周末，二叔便一遍遍的催促萧萧，叫她跟着妹妹去外面挑带子，好回家观赏。

    第一次接电话还是在二叔家。电话虽然早就已经普及了，但那是在各个单位，家庭里的私人电话还是少见。而二叔家就有能力在那会安上个电话。萧萧清楚记得，那次正是暑假，溽湿闷热的天气让人受不了。二叔心疼萧萧，便把她叫来享受空调。

    正是下午，妹妹补习去了，叔和婶都在上班，家里只剩她一个。她也爬在桌上写暑假作业，电话铃就在这时响了。萧萧站起来，走过去对着电话不知该怎么办。她当然知道，只要拿起话筒就有一个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她只用问问找谁就行了。可她就是那么胆小，她害怕，虽然屋里有人的时候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可现在就剩她一个人了，又是从来没接过电话的。她盯着那部响个不停的机器，死死的盯着，希望那铃声快点停住，这样，她也不用因为不敢接电话而心里怀有负罪感，可以安慰成只是它停得太快，自己来不及接而已。

    可显然，电话对面的那个人极不配合。那铃声一直响，一声接一声，一下急似一下，直到萧萧终于下决心要接，它却又突然安静下来。萧萧的手本举在半空，听见它又不叫了，立时松了一大口气，转而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转身想走，那催命的铃声却在这时又响起来。

    经过这一场挣扎，萧萧再不犹豫。终于下定决心，不管对方是谁也要接来听听，看看这个人倒底有什么急事，这么扰人清静。

    “喂，请问你找谁？”萧萧定气，第一次对着话筒那边的陌生人吐出这几个字。

    “哦，是岚岚吧？晚上去河里游泳，去不去？”是一个男孩子清亮的嗓音。

    萧萧作了各种猜想，却没想到电话的对面会是个听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生。虽然看不见对方，但她的脸却兀的红了，说话也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哦……不是……，你打错了……”

    “打错了？明明记得是这个号呀？”小男生自言自语的说。

    这句话让萧萧立刻发现自己说错话，又赶紧纠正：“不是，不是，你没打错。岚岚是我的妹妹，她现在不在家，一会儿回来我再对她说！”

    “哦，你是岚岚的姐姐？那麻烦你给她说下，谢谢啊，再见！”

    “再见！”

    萧萧连忙的挂上电话，站在一旁心咚咚直跳。想起刚才自己的反应，居然紧张成那样，真是很没有出息。如果换作是妹妹，萧萧心想，肯定是应对如流，绝不像自己。可电话对面的小男生又是谁呢？萧萧心思又开始飘起来。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阳光，像三月里的春风，一定长得也不错。不对，她赶紧掐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萧萧知道，她一直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不能和妹妹他们比的。也许她可以来妹妹家作客，享受原本属于妹妹的父爱、母爱，吃着家里吃不上的好东西，和她分享许多自己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物什。但是，任二叔二婶对她再好，萧萧就是萧萧，陈岚就是陈岚。借的东西迟早要还，永远不可能就是你的。如果那个男生是妹妹的朋友，顶多她能跟着妹妹一块玩玩，但永远不可能是一国的。在萧萧的心里，陈岚家以及他们父母所交往的那些同事朋友，从来只是竖在天边的一道彩虹，美丽而遥远。她一直都有自知之明，很努力的提醒自己，尽量不让自己僭越。

    可是命运总是爱捉弄人，让人捉摸不透，它又怎能任你把握呢？

    萧萧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是周航。那时的周航才刚刚十三岁，虽然这个电话没有让他对萧萧留下多少印象，但却是他们彼此的初识。这个小男生，当然，后来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在她今后的人生中有过许多纠缠。这些纠缠，都像他最初留给她的声音那样和熙。他们的认识从电话开始，中间曾经有过许多年，也主要靠电话保持联系。那个人，伴她从青涩的童年，一直走进懵懂的少女时代。但最后，这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同伴，真的也可以走进她的生活吗？像无数浪漫的爱情剧那样，演绎成一出爱情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