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致此身

上卷 遥远的彩虹  第九章 原来伤心可以这样

章节字数：4547  更新时间：09-10-30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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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总是这样，小时候盼望自己快快长大，而一旦真的长大了，人生可以由自己作主，又觉得小时候的生活是多么无忧无虑。可是，许多时候我们的记忆也会骗人。真实的童年生活真的是那么轻松自在，快乐无限的吗？

    萧萧自从在家里得了教训，收敛了许多，又把主要的心思放在学习上，只是有时候会禁不住小言的诱惑偷偷瞅上几眼。但是，父母却由此对她的学习生活有了进一步的监控，顺藤摸瓜的发现她居然还去报了舞蹈队！萧萧学习本来就不是太好，如果再去跳舞，不是更分散注意力吗？因此，顺理成章的，在家里人的高压下萧萧又一次妥协，她从自己热爱的舞蹈“事业”中退出来。

    “五四”青年节的时候，学校举行了一次歌咏比赛。比的不是独唱，而是合唱革命歌曲，因此萧萧这个音乐委员便忙碌起来。她负责与班主任及音乐老师沟通，确定了参赛歌曲《四渡赤水》。然后又在班主任的支持下，每天下午集合同学们对这首歌进行一遍遍的演练。正当一切准备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的时候，音乐老师提了个意见：这首歌最好有一男一女两人领唱，这样才能提高获奖的机率。这个意见得到了萧萧班主任张老师的重视，于是他提议这个女生领唱由萧萧担任。

    萧萧实话实说：“张老师，我虽然是音乐委员对这首歌也熟，但我的嗓子确实不行。只能保证不跑调，却不能保证唱得好听。”

    张老师听了萧萧的回答觉得有道理，便问她：“那你平时有没有觉得班里哪些同学唱歌比较好听的？”

    萧萧说：“女生我熟些，张莎莎的嗓子好像不错。男生我就不知道了。”

    张老师想了一下：“那我去和你们岳老师商量下，看看他能不能给我推荐合适的人选。”

    岳老师就是她们的音乐老师。下午第三节自习，萧萧全班被拉到音乐室。除了班里有名的五音不全的乐盲外，其余的同学都被挨个拉着试音。而这个试音，除了有岳老师在场，班主任张老师也站在一旁严格把关。萧萧没想到，张老师对这次比赛如此郑重其事。

    女生的试音几乎没有悬念，果然是张莎莎雀中屏选，而男生那边就出现了很多麻烦。一遍试下来，居然只有两人勉强合格。而被选中的两名男生，一个嗓子好，就是唱得稍有点不合拍；而另一个呢，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担心，真怕他到时候在舞台上被吓得晕过去。两位老师对这个结果显然都不满意，萧萧也觉得太勉强。但有什么办法？班里阴盛阳衰，三十个男生居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材。两位老师商量，不管怎么说，嗓子好的那个节奏虽把不准，但只要练练应该还有希望，但胆子恐怕不是那么好练的，因此取甲舍乙。

    萧萧却觉得男生甲的情况恐怕也不太妙，因为他唱歌从来没有把节拍刚踩到点上的时候。班里教歌的时候，他不是慢就是快，老是大家唱完了才听见他拖着嗓子唱最后一个字，引得教室里一片哄笑。作为音乐委员，萧萧为自己不能为班里找到合适的领唱而深感自责。

    萧萧一路想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篮球场，正想绕过去却听见似乎有人在叫她。转头一看，不是周航又是谁？周航看见她，在场中央兴奋的招呼萧萧坐台上观赏。萧萧不忍拂了他的意，想着自己也没有急事，便坐到了看台上。

    有了萧萧观战，周航自然打得更起劲。

    一块儿打球的有七八个男生，并不是正式的比赛。这七八个人分成红蓝两队，而周航就在蓝队里。对篮球萧萧只知道皮毛，平时看电视都是打着哈欠的。但今天，因为有了周航，萧萧突然找见焦点，把他们随便玩玩的友谊赛看得比班级比赛还认真。

    萧萧这才发现，周航居然是个篮球高手。他个子本来就高，所以在奔跑投篮方向占很大的优势。更让萧萧没想到的是，平时懒得动弹的他，打起球来居然一板一眼、十分灵活。他从后场接过队友的传球开始，居然带球连过两人，又巧妙一传，助队友投进一球。尔后，在红队球员将球运到中场的时候，周航又突然加速将球截下，躲过两名红队队员的围追堵截，眼见快近栏板，有人猛向周航撞去，却被周航闪身躲过，一个转身向上一跃，周航将手一抬，作了个漂亮的投篮动作，篮球便直直落入篮框。

    这一连窜的动作让周航做得连贯流畅，看得萧萧瞠目结舌。直到周航转过身冲她得意的挥手一笑，萧萧才反应过来。她立刻忍不住兴奋不顾众人的目光鼓起掌，惹得大家纷纷侧目。萧萧被大家看得些脸红，本想停住，不想一抬头，正巧看见李颖从旁边经过。她于是故意鼓得更大声，想吸引李颖过来看看周航。

    李颖本来是去排练节目。为了迎接“五四”青年节，H市组织了一场市内各重点中学歌舞晚会，要求市内各重点中学推出一至两个节目。为此，舞蹈队特意将G中的保留节目《丝雨情》再度排出，以送去参选。而今天，正是在学校的礼堂彩排的日子。

    李颖已经是舞蹈队的老队员了。之前她也曾跳过《丝雨情》，但只是作为跳群舞的演员。而这次，她终于得到领舞的机会，因此备加珍惜。经过操场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有人鼓掌，转过头，发现是陈萧萧。而陈萧萧居然冲她一笑，示意她往台下看。这一转眼，李颖立刻看见了正在球场上大汗淋漓、带球奔跑的周航。

    看见这一幕，李颖脑中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陈萧萧在向她示威！她以为，在她和周航分手后陈萧萧又和周航好上了。看见她从球场路过，故意刺激她。因此，本是同一件事，但在立场不同的两人看来，结果却会完全不同。李颖对萧萧这种幼稚的行为不屑一顾，毕竟，也勉强算是她甩了周航。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打算离开。谁知道，萧萧却拼命向她挥手，不断的冲台下指，这让李颖心中恼火。她转念一想，心中有了计较，又微笑着朝萧萧走去。

    萧萧看见李颖过来高兴的招呼：“快来坐，周航在下面呢！”

    李颖温和的一笑，说：“不了，我一会儿还有事儿。”

    她故意不说明，却将手中跳舞的折扇在萧萧眼前晃来晃去，以引起她的注意。

    萧萧果然上当，看见李颖手中的折扇她眼中一黯，说：“你是去跳舞吗？”

    萧萧的心思哪能逃过李颖的眼睛？李颖深深明白，对一个喜欢跳舞的小姑娘来说，能上台表演当然是对自己最大的赞美。而这种赞美，现在只属于她，与萧萧毫无关系。萧萧的心中应当是难受的，因为，她自己也曾经过同样的教训。对于同类的弱点，李颖十分了解，把分寸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李颖说：“是呀，刚好学校排了节目，下周要去市里表演，今天采排。要不，你去看看？”

    萧萧心里本就渴望，现在经她一说便毫不犹豫的表示愿意，早将球场上的周航抛诸脑后，与李颖相携向礼堂而去。

    萧萧站在礼堂空旷的坐位间，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舞台。舞台上表演的，正是以前和自己一同日日练功的同学。而现在，大家都在台上舞蹈、尽情挥洒，她自己却只能站在台下作观众。

    《丝雨情》是G中的保留节目，姑娘们都穿着翠色的衣衫，手里拿着同色的折扇。折扇经过精心装饰，上面留着长而闪亮的细丝，在手中挥起来会散发出夺目的光彩。萧萧以前在练功房，就曾禁不住将它拿在手中比划，自己喜欢得舍不得放下。而现在，这把折扇与经过特意编排的舞蹈结合在一起，散发出更美的魔力，看得萧萧引颈企足、舍不得转眼。

    其实，以萧萧的实力，她即使不能像李颖般作为领舞，至少也可以和同学们一样被选作一名群舞的演员。在她离开舞蹈队的时候，舞蹈天分得到挖掘，已经成为其中的佼佼者得到老师的重视。听说她要离开，教她的老师还曾表示过挽留。可萧萧一想到自己对父母的伤害，以及父母对自己的期望，还是忍心拒绝了。

    现在，她孤伶伶的一人，眼睁睁看着那些熟悉的动作，耳边飘荡着熟悉的旋律，身体想跟着舞动，心却痛起来。那种被抛弃的失落，让萧萧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难过，再也看不下去，心情黯然的悄悄走出了礼堂。

    萧萧第一次感到，原来这世上也会有让自己知道心痛的东西。想起站在舞台下，心里那种深深的失落，就忍不住想流泪。但这次流的泪，却和以前自己哭鼻子有根本的不同。以前的哭，是因为胆怯，因为无法对家人交待而产生的害怕，不是出自内心的痛苦与感伤。但这次，她是真切的体会到内心纠葛的难受，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她坐在小花园里，独自找了个背人的角落，放肆而压抑的发泄起来。既希望自己的难受可以因为流的一场眼泪得到缓解，又惧怕自己这种难看的模样被人发现。所以，她哭得一点儿也不痛快反而觉得更辛苦。

    周航却在这时找到了她。

    本来他招呼萧萧坐台上观看，就是为了故意卖弄卖弄。好让萧萧知道，他周航也不是吃白饭的，所以才特意将动作做得花里胡哨。谁知道才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萧萧的人影。没了萧萧他突然觉得上火，打起球也挺没意思。因此随手把球扔给同伴，想把陈萧萧拎回来压在看台上，一定要她把自己的表演看完。

    谁知道找到她却是这种结果。周航看见萧萧从礼堂出来，本想冲上去兴师问罪，刚走近两步却发现萧萧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周航从没见过萧萧这个样子，以前的萧萧虽有些羞怯，但一直是个乐观开朗的性子。而现在，眼看着萧萧从自己身边走过，她却像根本没看见自己一样，与自己擦肩而过。周航奇怪的去礼堂观望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萧萧为什么会如此失落。

    周航站在远处观察了一阵，才走上去，像没事儿人一样和萧萧打招呼：“原来你在这儿？害我好找！怎么不去看我打球了？难道一个人坐着比看球还有意思？”

    萧萧本来正伤心得厉害，却突然从林子里冒出个周航，吓得先忘记自己的心事，赶紧止住哭声。

    周航走到萧萧的身旁坐下，把手抬起来压在脑后，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树上，继续自顾自的说：“其实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原来自己对打篮球还有点天分。你不觉得我其实打得挺好的吗？”

    萧萧收拾心情想了想，默默的点点头，但又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航看见萧萧点头，爽朗的笑起来：“英雄所见略同！”继而又说：“所以我才叫你来看的呀！有了观众，自己打起球来感觉会特别不一样，尤其，这个观众又是你。”

    萧萧听周航这样说，转过身奇怪的看着他。而周航，居然不闪不避，回视萧萧继续道：“萧萧，你知不知道，你其实是一个有很多优点的女孩。你善良、个性温柔，做事情总是先替别人考虑，又从不感到委屈。你乐观开朗，和你交往总让人有种温馨而熟悉的感觉，就像……”周航盯着头顶的树叶想了半天，却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唉呀，反正就是很舒服。很多时候我在想，要是真有一个你这样的妹妹倒好了。不过，幸亏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把你认下了。”说到这儿，周航又笑起来。而萧萧，却因为周航第一次对她这样直接而坦诚的赞美，羞赫得低下了头。

    周航说：“其实成绩不好有什么关系？成绩也许很重要，却不是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唯一标准。我以前也为这些事难过，但现在想通了，看见我爸周围的朋友，也有许多以前成绩不好呀？可他们也一样挣钱，谁敢说他们不成功？”

    萧萧似懂非懂，却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来。

    周航说：“你爱跳舞，就像我喜欢打篮球一样。因为，篮球让我从失败中找回了自信，而舞蹈大概也能让你感受到同样的快乐。这是自己在其它地方所体会不到的，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更加努力，这种努力既让我们快乐，又会得到别人的肯定。所以，当自己因为别的事不得已要放弃的时候，心里才会觉得尤其难过。”

    周航的一席话听得萧萧瞠目结舌。她没想到，一个平时看上去对许多事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男生，内心居然会有这么多想法。这些想法，是自己从未有过，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的。

    可萧萧哪里知道，这些东西是周航在小小的年纪里对自己人生最初的所有看法。在说出来以前，周航在心里就已经想过无数次。一次比一次想得多，一次比一次成熟。正是这些想法，让他在一年以后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而这个决定，既影响了自己，也影响了周围许多人，当然也包括萧萧。

    (今天写文似乎特别顺，特把多出来的一章献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