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秋深  第八章 携长铗兮

章节字数:2213  更新时间:10-03-15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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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献容的骑马之术学自祖父孙旗,在园子里骑马的花拳绣腿,和真正骑在马上、短途追踪油壁车是有很大不同的。更何况隆冬的朔风扑在脸上,更是夹枪带棍,割得脸生冷生疼。胡族妇女出门在外骑马,往往准备帷帽,以皂纱制成,四周有一宽檐,檐下制垂丝网薄绢,长及颈部,以作掩面。现在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有准备骑马,哪来的帷帽?过一会儿肯定是皮开肉绽,通红通红,偷敷的铅粉也盖不住了。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她坐到刘曜身后,拉着刘曜的衣襟档风,这人个子高,肯定能挡掉大部分凛冽的寒风。于是该开口求他,对换个座位?

    刘曜看着羊献容怕冷风的样子,想提议前后换个座儿,但少年心思难定,往往口是心非。明想着为对方好,出口却成了另一句话。“你倒是不怕我将你也拐了?”

    “我是不怕,你有名有姓,你的伯伯、堂兄也是算是洛阳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倒是你,小吏的一句话,你就追出来?你确信吗?”

    “若是这车子曾梆走我族的子弟、部曲,不管车中是什么人,我都要将他制住伏法。”清洌的声音中豪气丛生,若是家中部曲听到他的话,也必然自豪于这样的主人吧。如此一来,他是宁可枉跑一趟,或许还要冒着风险,也要管这桩闲事吧。因为他毫不迟疑地借马给小吏、策马说要追出城门,羊献容才会鬼使神差地一定要他带上自己。除了想一探通幰车的真相以外,也是想看他如何了结这件事吧……

    “呵,阿嚏”羊献容终于忍受不住寒冷,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握稳了!”刘曜一声呼呵,羊献容便觉得身后一空。一转瞬,刘曜已经坐在自己身前了。羊献容肩上也多一件鹿皮裘衣。鞍马上下迅捷无比,献容所见过的,怕只有自己的远亲族叔羊忱才有这样的本事。

    看来刘曜是细心之人,羊献容反道觉得自己是小心眼地不肯认输。对于今日才算是真正结识的刘曜防备之心一松,话题自然而然地扯到她如何看待通幰牛车上。

    “拉车的牛速度迅捷,不像是一般耕牛转为拉车之牛,倒像是生来便训练来拉车的。我的踏雪也算是百里挑一的骏马了,可就是这样,居然也不是轻轻松松。”刘曜以马力比牛力。也知车主必然是身份尊贵,才会拥有如此神骏的牛车。

    羊献容犹豫了一下,说道:“通幰车一般只有三公级别的人乘坐,当然也有不少贵妇会乘坐。”

    真不知道,此车若是从高门大户中驶出,他们管闲事会管出些什么。

    “说起来你到底是哪家的世家大小姐,这些礼制细杂,明白得还真不少。我见你金谷园宴饮时站在孙回旁边,是平南将军孙旗家的女眷吗?”

    当然知道不少礼制,我家可是出了好几位主管祭祀社稷和朝会的太常哪。况且,家中还有个叔公曾因为不注重礼制乱坐只有天子才能乘的羊车而遭受弹劾免官,更是血的教训一件。当然,这些献容还没有打算说出口的意思。

    “算是孙家的女眷吧……”感觉自己今天的行为算是不合礼术,有辱门风,还是不要搬出鸿儒高门羊家丢人了吧。羊献容在内心暗祈外公的平南将军名号之下,多担待点儿名声。有来将门出虎女,今天行的是女侠意气,被人知道了也没有什么不光彩的。

    “明明未嫁,也未曾定亲,所以你才梳双髻的吧?你也快到十五了吧?平南将军不管吗?”

    亲事么……“我幼时曾订过亲,不过对方年过十岁便早登极乐了。于是阿爹请来相士为我卜算,说我命格很是奇异,虽是大富大贵之相。但若是乱许人,不是被丈夫克死,便是把丈夫克死。”如果刘曜无心之问,那么就当她是在说笑话吧。若是他有意,那么还是早绝对方可能的念想,毕竟泰山羊氏,不是刘曜所能攀附得起的,更何况,嫁给戎狄,这念头真是太过可怕。

    刘曜见羊献容不肯告以真名真姓,又拿相士的话堵住所有可能性,拒人千里外。心下有些失望,便沉默了下来。

    见到刘曜不再说话,羊献容又有些懊恼,人家总是为自己着想吧,连个姓名也不愿通,是自己过意不去了:“说起来,谢谢你坐到了我前边。风很大,你自己也要小心着凉哪。”

    “没事,我习惯雪天骑马,甚至骑马过结冰的河流,这点寒风还真不算什么。”

    “其实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有人会为部曲的事情上心,愿意冒险搭救。”小心翼翼地试图扳回,做为朋友,很欣赏你总是可以的吧。

    “你们汉人不是常说‘大义’么,部曲也有他们的亲人,他们的爱恨。我父早亡,如果没有伯父和族人,就没有今天的我。《毛诗》里也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若有人胆敢伤我部族人性命,我就要让他尝到同样的苦头。”

    “你也习《毛诗》?”羊献容对胡人的印象,多半停留于在洛阳经商买卖的粟特人,驾车马的仆役,世族府中摆显的美丽鲜卑姬妾。胡人学诗经,倒也有趣得很哪。

    “比不上我的伯父与几位堂兄弟,他们是精习儒学,我只是草览群书而已。只是对《孙子兵法》、《太公兵法》、《尉缭子》之类兵书感兴趣,所以只能当武夫吧。”即便是晋人重儒,刘曜的眼中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快。在他眼中,似乎兵书才是最重要的。

    “我伯父,还有聪哥他们都才略过人,我会不会作诗作赋都不重要,只要会文字书信,不让别人以为我们匈奴人只会弓马便行。”

    “能习兵书,很了不起哪。”

    一路跟行,很快便至洛阳北屏的邙山。此山气势雄伟,土质深厚,前代常用作王公大臣的墓葬。远远见着前面的车在一个山坳之中停了下来,刘曜跟着也缓了下来。羊献容望向身后,那载着小吏和惠儿的马匹还是远方一点,连移动都是乌龟速度。要等着他们赶过来,估计菜都凉了,人都跑了。

    刘曜一翻身下马,示意羊献容也下马,又解下系于马上的一枚匕首,递予羊献容防身。两人绕到了山后,将马系在树桩后。寻找一处能俯瞰马车所靠山坳的高处,手脚并用爬了过去。在枯草乱石中掩好自身,只探出脑袋,看山坳处油壁车之中进进出出的两人,究竟在忙乎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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