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章节字数:4060  更新时间:09-12-29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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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于和情人约会的时间从不计较,白天,晚上,找不到对方也无所谓,我总能找到其它乐子抛掷时光,在愉悦中开心地度过每一天。日子之于我从未难熬,兴许是无人能让我体会那难熬的元素及份量。

    嗯,我还是别自欺欺人了,我根本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荒唐少年。

    ***

    我的报应来得很快,我的现世报。

    但为何同样是情场浪子的藤子却活得好好的,我却这么倒霉。

    我被藤子搞成了鬼样子,想理出头绪。周末,我骑着摩托车,心烦,想出去走走,哪里都好,随便骑,漫无目的地骑,落日余晖前,我处身在一座高山里,菜田里弯着一个佝偻的阿婆,我远远就瞧见了,将摩托车停下来,朝那阿婆高兴地喊了一声:“奶奶!我回来了!”

    她直起上身,脸上的笑容把皱纹都挤开一边去。

    “阿桐,是你喔,你回来了啊!”

    她身旁摇着一只狗尾巴,朝我拼命甩尾,嘴巴开开地跳上我的胸脯,朝我又亲又跳。

    我带着小黄狗亲昵地拉着奶奶的手臂在她身上撒娇。

    她一人独居在山上,身体健朗,心胸开阔,看得懂太阳底下的事却心照不宣。她喂我吃得饱饱饱,我逗弄着小黄,高山的夜里繁星点点,比台北还灿烂。

    趁着星光漫天眨眼之际,奶奶瞇着一双老花眼,凑在我身边,开始说着她的往事,爷爷的,父亲的,她的,还有我的。

    她把手抬得低低约莫只有桌角一般高,说:“阿桐,你这么大的时候就交女朋友了,对象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娃娃,那个庙里的算命帮你看过,说你这辈子注定打光棍,没人信。”

    我的手还停在小黄狗头上,她冷不防射了一支飞镖正中红心,问我:“你是不是心里想不开才过来看奶奶?”

    我没答腔,我是她的宝贝金孙,她阅人无数,更何况,我的脚不听我使唤主动跑来请缨,她也猜得出七、八分。

    “阿桐,他是个男的吧?那个算命的说,你这辈子注定要来还情债,而且还是个男人,都没人信。”她剥了一个橘子,分半边给我。

    “男的就男的吧,该还的就还干净,免得下辈子还欠着。”她说完上床就寝,山上人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她典型的奉天主义者。

    我直到深夜十二点才萌生睡意。才刚闭眼,手机就响了。

    又是藤子。

    一响,我不接。

    再响,我不接。

    奶奶的声音从隔壁房传进耳廓里:“阿桐,是你的人就跑不了,不是你的人你要不了。”她那哲人似的智慧珠玑一棒打醒我。

    逃避是无用,问题在我如何面对藤子。

    第三响,我把电话挂在耳边听他的怒吼。

    “我在你家,你人在哪里?还不回来!”

    “我在埔里山上,现在下山的路不好走,明天就回去。”

    “你没事跑到埔里也不通知我,我在你家等你大半天了。”

    那个白天不理我的人怪我不通知他,真委屈,我怎么没通知,今天一早我出门前床头早早人去楼空,电话无人应答,把我扔下不管的人是他不是我。他不是好情人,我咬牙微叱:“怎么没通知,你看你的手机,我打过电话,是你不接。”

    “我不接又怎么了,这样就要跑到山上。”一阵埋怨,又是我的过错。

    “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中午到家。”那端才安份下来。

    天一亮,奶奶已经在田里忙了一顿,我吃完桌上的稀饭,临行前她把满满一袋的青菜萝卜往我车上塞,塞完了,又掏出一迭钞票往我口袋塞,随后又站在田梗边,执起右手朝我挥呀挥,挥到那人影都看不见了。

    我一路没耽搁,疯子式的飚车,中午前回到五楼公寓。我以为藤子还在,真是见鬼了,藤子怎么会在。

    我兴高彩烈地拨了他的手机,又是关机状态。

    “妈的。”我把手机一扔,四肢大张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

    心里难受。

    天塌了也没这么难受过。

    原来,想见一个人又见不到是这么难熬。

    心脏病的痛苦指数也没这么难耐,每一秒都似迟钝的老头子,走得特别慢,我捱过了下午,捱过了傍晚,捱到了深夜。

    门推开了,藤子进屋,没变的姿势,傲梅的气质与举止。

    他没变,变的是我。

    他仍保有理想王的优势与泰然,我却失了情场浪子的不羁,想拿条绳索把他狠狠地捆在我身边。

    然而,他是藤子,他是御风而来御风而去的藤子。

    他怎会被我栓住,天大的笑话。

    我被这个可恶的男人弄成了一副鬼样子,他却无事地仰躺在床上,一身酒气冲天,呼噜呼噜睡得不醒人事。

    我把他摇醒,真想把这头死猪掐死算了。

    他昏昏沉沉的梦呓似真似假,他居然喊我的名:“梧桐,梧桐。”然后,把我抱得死紧,又陷入重度睡眠状态去了。

    我与他之间的暧昧不明,我真弄不明白他心里是怎么看待我的。

    听他这一句,我真想把自己勒毙,管他是真是假,反正藤子目前还是我的人。

    我把他摆正,卸下他一身衣物,到浴室打湿毛巾替他擦身,把电风扇转向他,整晚,我抽烟,我没碰他,我不想再干下流的事。

    他醒来时,我还清醒着,烟灰缸满满的,他睁开浓黑乌亮的睫毛,嘴角微微一弯,搂住我半坐的腰,脸孔腻在我大腿上摩挲。

    我打算原谅他了。但我还是问了:“你昨天去哪?”

    他这才正经八百了起来,给我一个普通的答案:“我陪别人。”换言之,不过是一个约会,怎会搞得醉醺醺。

    “你和谁喝酒,怎不约我?”我逼他把人名说出来,口气不佳。

    他肃杀的程度随之而起,被我撩上的反驳更是火药味十足:“你管我和谁喝酒,我高兴和谁喝酒就和谁喝酒。”他警觉地睁亮雪眸,持起防止底限被攻破的盾牌。

    “下去。”我把他推开。

    “……。”

    “滚出去。”我把他踢下床,在他背脊踹上一脚。

    他火了,起身跟我打,用狠毒的拳头攻击我的胯下。被我这出言不逊激怒的藤子也是有脾气的,他嘴里吐出的话更下流:“敢打我,我让你绝子绝孙。”生气的他,十足不怕死的气势迎了上来。

    我俩都躁动不安,从屋的左边扭打到右边,再从地上这头滚到那端,东西倒的倒,摔的摔,乒乒乓乓。

    我没让他,我的力气很大,我的青筋和肌肉突起,他虽不输我但最后还是被我压在地上。

    “梧桐,你不是好情人。”他开始教训我,脸上明显难看。

    “你还敢说我,你又怎么对我的!”我喝叱回去。

    “我晚上准时夜归来报到,我没乱跑。”他说得理直气壮。

    “白天呢?那白天呢?”我质问,他在我身下扭动,试图翻身。

    “梧桐,到现在你还搞不清楚状况,你跟我的关系,就是那样,不多也不少,就是那样。”他气得指责我:“就是床伴,你别逾越了分寸。别跟我说你不知道界限,你是老手,需要我来教你吗?”

    “不够,我要更多。”

    “更多我没有。”我放开他,他起身把衣服拉好。

    “你是骗子。”我坐在地上,神情颓丧。

    “我说过,我没骗人。”他显然想起昨天白天对我的失约。“抱歉,我该早点回来,那……今天我补偿你好了,一起吃晚饭,还是……。”

    果然还是不行。

    他的邀约,明显僵硬,连话都说得别扭。

    果然我与他最好的关系就是那样。

    如鱼得水的那样。翻云覆雨,天堂极乐,简简单单的下半身关系。

    算了,我放他一马,有些关系真的勉强不来。

    他是属于我的夜晚,一开始就定位得清楚明白。

    是我不该,不该企图扭转他,觊觎他的白天,想把他纳入我的生活里。

    我苦着一张脸,苦着愁眉,苦着惨眼。真不该……觊觎这个男人。

    真不该!

    ***

    “梧桐。”

    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转身,是一个陌生人。

    他是陌生人,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但他喊了我的名,我对他就不是陌生人了。

    “你是?”我想不出在哪见过此人。

    “楚梧桐,我是你隔壁村的阿贤。”

    阿贤,小时候一起玩耍的玩伴,小我一届,住在埔里的高山上,奶奶隔壁村的阿贤。长大了自然认不出,个头长得跟我一般高,我咧嘴一笑,“阿贤,怎么你也念台大?”

    “我重考一年,现在是物理一。”

    我搭上他的肩,手一缩往我身上揽近,“走,请你吃饭。”

    他兴冲冲地被我拖着走,经过蓝球场时,还不时跟球场边打球的学生挥手打招呼。回头告诉我:“是系上同学。”

    我一见是物理系的成员,没啥好聊的。

    理工科系和文史科系的人很难有交集的,话不投机。记得上回在话剧社办的走廊前,就听见一个化学系和中文系的人辩论席慕容的诗是诗不是诗的问题。

    我把他拉到一间自助餐店打饭,夹了一块超大排骨给他,一条鱼,两条虾,说:“别替我省钱,家里每个月都有给零用钱。”

    阿贤下午还有课,看他眉开眼笑显然生活愉快,我问他为何要重考。

    听过马丁路德演讲时慷慨激昂的惊世名言吧,那一句“Ihaveadream。”不知迷倒多少云云众生,把人生的希望一股脑儿全寄托在他身上。

    现在,阿贤就说着马丁路德的名言:“我有一个梦想,我想当一名物理学家,替人类带来希望,就非得念台大不可。”

    每位大师都是这样发愿的,为人类带来希望,他随后问我的愿望。

    我嗤笑:“我每天醉生梦死,过一天算一天,哪有什么愿望。”

    我笑笑地答,他懵懂地听。

    笑完了,吃完了,他上课去。我闷得发慌。

    回到话剧社办后,我又在插科打诨中混过了糊里胡涂的一天。

    ***

    晚上,月色当空照,似一缕抹上白纱的荳蔻少女处在雾中那般,倩影迷人。

    昏睡中,有人摸上我的床,另一端微微陷下一寸,一只热腾腾的手在我胸前来回抚弄,我伸手把那只不安定的手握住,轻描淡写说:“你今天来晚了。”

    “你想我?”

    他在我的教育下变得主动多了。

    他对着我耳边絮语,温柔低吟,把我对他的责怪一点一点摧折殆尽。

    胯下的灼热被一只更灼热的手撩起,我颤栗片刻,不再坚持。

    有谁会拒绝上天堂的快乐,我自始自终都阖着眼皮,呻吟,喘息,汗水,突如其来却搀入了……一道冰凉。

    倏然,我睁开眼帘,泰姬玛哈陵在他颈上钟摆似地左右摇晃。

    我伸手握住他颈上的坠子,喘着说话:“把它……拿开。”

    伟大的泰姬玛哈陵,如我这般的情场浪子不配看这玩意儿。

    我又重申了一次。

    我的动作稍微停顿,他在我身下仰躺,我的头发在他额前垂落,满头汗水滴在他脸上。他的雪眸透着光,问我:“它碍着你了?”声音温柔动听,半哄半就。

    说罢,他解下链子,随手一扔,我继续方才未完成的伟大事业。

    攻城略地,快乐而刺激的一场战事。

    喘息歇止,我把身体上的重量移开,让藤子下床,浴室有冲水声,窸窸窣窣,他在穿衣服,弹簧床又塌下一寸,他紧靠着床缘俯身向我道别,亲吻我的额头。

    我再也忍不住了,伸出手肘从他背后用力一揽,低喊了一声:“别急着走,再多待一会儿。”

    他安静地趴在我胸口让我抱着,脸贴着我的心窝,三分钟后,他那理智的声音飘入我耳间:“好了,可以了吗?”

    我紧紧把他按压在我胸前,恢复理智的他一点都不可爱,他自我催促着:“我想回家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我松开铁臂放开他,这个趁着月黑风高摸进来的人,每每也是在月色下急着离开。留都留不住。

    大门开了,轻轻合上,我开始感觉这酷热的暑气有些冰寒,有些空虚,甚至,有些凄凉,明天,就是六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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