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023 更新时间：12-01-31 11:29
雅各布把谱子的第一页放回到谱架上颜雨的面前。“第一次演出的时候，曲中的华彩段格什温没有写，他是即兴演出的。所以，你可以说蓝色狂想曲就是那个时候的格什温。”
“即兴？”华彩那段很复杂，要知道买那一段颜雨练了很久。
“没错，这就是音乐。人流露出来的最本质的东西。”雅各布这才面露正色：“其实很多时候，不要多想，不要害怕，开心地跟着心走，顺其自然，简简单单就可以了。”
“什么都不用做？”
“没有，我只是说，不要多想。尊崇最原始的本质。我记得你们中国的孔子有句古话，凡事再思可矣。不需要想三遍那么多，人会很累。”
“您真的是一个中国化了的犹太人。”颜雨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如此释然地笑。他说得对，不要天天苦大仇深，想不到方法解决的时候，不如先不要想，因为以后的事情，谁能预料呢？
“过奖过奖，”雅各布似模似样地谦虚了几句，道：“不过我不能帮你解决实质的问题，但同样作为一个父亲，还是希望你无论如何都能开心，我可不希望我的学生把格什温弄得苦大仇深的。”
笑着点了点头，颜雨重新看着面前铺陈着代表了人心旋律的五线谱，深吸了口气，再一次把手放上了黑白键。这一刻起，她会珍惜每一个音符，它们是旋律，也是生命。
这一次，旋律从她指尖流淌出来的时候，比原来顺畅得多，她大概是明白了吧。虽然依旧没有全部放开，但是少了许多忧虑。
爵士就是这样一种美好的表达，它最贴近平民，最贴近生活，因为它是从生活中来的。想到哪里，就到哪里，犹如丝绸拂过，也像冰面上滑行，虽然每个个体卑微渺小，但内里同样存在着巨大的能量，期待着有一天潜藏爆发，却只是为了寻找最简单的快乐。
颜雨觉得她好像逐渐忘掉了一些东西，摇摆在手里和心里的东西正在逐渐成为她的全部，充斥着耳膜的旋律是此时唯一能填满她灵魂的安慰。她有些明白雅各布，也开始渐渐明白自己手里所掌握的黑白琴键，或者说，她是开始懂得这么久以来人类所一直崇尚的音乐。
一直到最后一个音落，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没有任何意义，那就是一个表情，代表愉悦，纵然是在那样一种情境下面。
“你现在理解这首曲子了么？”
“算是吧。”颜雨听着房间里似乎还回荡着的余音，不管懂还是不懂，至少她觉得可以借由音乐来理解，不一定要翻译语言，直接感受就好了。
这个时候，外面一阵吵闹传进了颜雨的房间。原本窗子关着隔音的效果是很好的。但颜雨有个习惯，她练琴的时候喜欢把窗户打开任由虫鸣鸟叫，她觉得这样听上去效果会更好。不过这样，外面的噪音也就不可避免了。
“什么事？”雅各布皱了皱眉头，这阵声音显然打扰到了他。
“不知道。我去看看。”颜雨起身，走到了窗户旁边，紧接着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从她房间里，恰好能够看到门口的小院儿里，那个她一直为之心绪起伏的人就站在那里，目光坚定，却什么都没有讲。他的对面，管家老周彬彬有礼地站着，他的旁边，是在警卫员保护下刚回到家的颜希文，看着莫云一脸的玩味。
“颜伯父，请您让我见小雨。”莫云抬起眼，似乎瞥到了颜雨，但却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只是一心跟颜希文面对面。
“你居然还敢来。”虽然语言讽刺，但颜希文的口气里听不出不高兴，也听不出高兴，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只要是为了小雨，我什么都敢。”莫云倒是回答得理直气壮，已经脱离了初时少年的青涩，现在他的神情气质，竟跟莫铭有七分相似。“请您让我见她。”
“你凭什么肖想我颜希文的女儿，你以为自己是谁？”
莫云面对颜希文的冷言冷语，却丝毫没有退让。“伯父，您当年追求伯母的佳话，我也略有耳闻。所以我不认为自己没有资格。”
“你的勇气，我很欣赏。”颜希文背起手打量着莫云，踱着步子，冷笑道：“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和颜雨，不可能。”说完，便果断地回头进门，不想再多言。
“是因为我哥哥吗？”莫云一句话喊住了往里走的人。看着颜希文的背影，莫云知道这句话起了作用。他吸了口气，小心但坚定地说道：“如果是因为我哥哥，我跟您道歉，小雨跟我说过，您反对我们是因为我哥哥一直针对颜家。”
“哼！”颜希文这一声，不知道是何意思。他仍然没有转身，但却像是在听着莫云接下来想要说些什么。
“我知道，是我哥哥做错了。”莫云紧握着拳头，垂眼看着地面，每句话说得都好像很不容易。“可是他现在已经……死了，所有的恩怨，也可以了结了吧？”
“了结？你真的觉得已经了结了？”颜希文重新又转过身面对着莫云，气势逼人。“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真的了结了？”
莫云的心跳得有些快，但他瞬间便安定下了心神。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他缓缓抬起头，和颜希文对视着，面上是和他内心完全不同的平静，甚至连一点波澜都没有。“颜伯父，我真的希望能够摒弃恩怨，和小雨在一起。”
“我真不知道你哥哥是应该哭还是笑。”看着莫云的眼神，颜希文却似乎完全没有动摇，也根本就不相信莫云的话。“他死了才多久？他的弟弟就这么死心塌地地跟他一直要对付的人和好如初了？”
“他会理解的。”莫云越说，眼里越多的真诚。“况且他只是因为工作，而我跟他是不一样的。”
“真的只是工作？只是工作会处处针对？只是工作有必要这么不计后果代价地栽赃嫁祸？小子，你以为所有的人都是傻子么？虽然具体原因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奉劝你，想撒谎真应该找一个好一点的借口。”
面对颜希文越来越露骨的话，莫云感觉他好像一直就在试探自己。他这些话分明就是在告诉自己，所有这一切的背后是应该有原因。自己怎么反应才对呢？如果不知道这背后的前因后果，那应该会自然而然地想要去查的吧？毕竟那是自己相依为命的哥哥。但如果自己知道，那就一定是刻意欺骗，接下来颜希文一定不会放过他。
要怎么回答，才是对的？莫云知道，现在这种时候，无论哪一种回答，对他都没有好处。可他还是决定赌一把。
“我跟我哥哥不一样。”他依旧看着颜希文没有退让。“不管什么原因都是过去，就算他跟你们有恩怨，那是他的事。我现在关心的人，只有小雨一个而已。”
“你倒是痴心。”这话听上去像是赞许，但接下来却更加冷酷。“但我说出口的话从来不会改变，我不会让你见她的。”
“您一定要这么残酷吗？您就丝毫不考虑自己女儿的感受？”莫云看着颜希文头也不回走向家门的脚步，喊了出来。“如果您不让我见她，我就一直站在这里，到您同意为止。”
“哼，随你。”颜希文抬头看了一眼颜雨的窗户，看到在那里看着莫云的女儿，皱起了眉头。看到老周帮他开了家门，他顿了一下，又说道：“记得站旁边一点，别挡了颜家的大门！”
老周跟着他们家老爷进了门，转身便把门关好了。刚才在外面，他也看到了窗口的小姐，他有些不忍心。跟在颜希文身后，他小心地劝道：“老爷，老周有句话，不知……”
“有话快说，别婆婆妈妈。”颜希文快步朝着书房走过去，他刚跟市长开完紧急会议，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是。老爷，”跟着进了书房，老周道：“恕我直言，我觉得您这样太不近人情了。您不觉得，这个情况和当年有些像么？”这个家可能只有老周敢说这话了。从年轻的时候他就一直跟着颜希文，也算是资历最老的一辈，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当然也不会低。
颜希文没理他，脱了外套搭在椅子上，坐到了书桌前然后才抬起头，看了老周一眼。但这一眼就让老周知道自己今天真的是多言了。
“老爷，我先下去了。”老周识趣地收起老爷的外套，转身便要告辞。但却在走出门的时候听到了作为一个父亲最无奈的话。
“我这也是无可奈何啊。”
作为一个父亲，他何尝想看到自己的女儿痛苦呢。但只要有一丝机会会对女儿造成伤害，他就不能冒险。现在他只希望，时间一长那个傻丫头可以淡忘这段原本就是错误缘分。
只是他不知道此时，颜雨就站在他书房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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