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暮歌

千秋卷（正文）  第八章 紫檀

章节字数：2023  更新时间：14-12-01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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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神将紫檀交给息香时，她就知道眼前的紫檀是锦竹园里的那颗紫檀树。上次绿萝藤修炼走火入魔时，她也跟着主子一起去了。而且还亲眼看见，那不知死活的绿萝藤，直接朝着主子扑去。整个天城哪里有敢如此冒犯天神的！难道主子温顺随和，它们就能如此放肆猖狂？

    见眼前黑影发狂的模样，她又想起那件事，不禁怒火中烧，横眉怒目，势必要好好教训这些不守规矩的下人！她周身的清新香气，霎时冷如岁暮天寒里的雪。一道绿光拔地而起，缓缓盘旋上升，只见她双臂大开，绿光里飞出无数片叶，齐齐对准了黑影！叶尖冰冷的光，寒冷渗人。

    “息香。”是主子温和的叹息。主子的声音虽然柔软轻缓，却是禁锢她的绝对力量。她想起绿萝藤那次，主子也是轻易放过了它，可她根本无法原谅它们的冒犯！

    咬了咬发白的嘴唇，她的耳边回响起另一个浑厚男声。你的忠心，我甚是喜欢，如今我将你留在她身边，我希望你更加不要令我失望。

    主子的命令不可违抗。她将冰冷的眸光，从窜动的黑影上缓缓移开，心中的火花也开始渐渐熄灭。半空中绿叶耷拉着头了无生气，继而绿光刷的一下收入地底，绿叶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是这一会儿，黑影已经扯住了天神的裙裾。鸿辞并非未感觉到杀气，更确切的说是人被逼入绝境时，拼死挣扎的危险气息。她也早已聚集了灵气于手掌，准备随时制止黑影激烈的举动。可就在她要出手时，黑影却蜷在地上不动了。

    它凝视着裙裾，素白的裙裾，不染纤尘，是天神所独有的。“绿萝死前都想碰到它……现在它在我手里了……”它裂开嘴笑得很开心。

    素白的裙裾有什么特别的吗？它冥思苦想，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不管它轻轻地吹着，还是小心地抚摸，裙裾都没有因此变成活物。

    它又举着裙裾对着光，夜明珠的光透过裙裾变得更加朦胧。它突然想到了缭绕的云雾，想到了云雾中的辉煌宫殿，想到了宫殿里白衣胜雪的天神，他卧在榻上慵懒地浅眠。所有的人相继跪倒，仰望着他华贵的尊容……

    黑影禁不住跟着呢喃：“我愿意做天神的奴仆，我什么都愿意做……”恍惚中，它抬起头时，眸光已浸满了水，“天神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求天神不要杀我……我愿意做天神的奴仆……求求天神不要杀我……”黑影疯了一般，狠狠磕起头，似乎整个云影宫都被这沉闷的声音震动。

    这些话无不宣示着，鸿辞是心狠手辣的杀人魔，甚至整个天城的天神都成了冷酷无情的侩子手。微微咬下失色的唇，鸿辞看着脚边的忠实奴仆，如凄风楚雨灌满了心底。

    “我没有要杀你，我赏你八百年的修为，让你化成了人形，你就得有个人的样子。”她想用严厉的语气斥责她，说出来却被融成了一片。为何自己的苦心，会让一切变成这个样子？

    杀了绿萝是为了救更多的无辜，目及一切的紫檀反而一心认为是自己摆弄天神的权势。让紫檀化作人形，更多是出于自己的内疚做的补偿，它却完全看成是天神对它举报有功给予的奖赏。到底是它们想错了？还是自己做错了？

    她禁不住，抚上黑影凌乱的发，神色黯然，“你们不是修行千年才能化成人形吗？天神把你化成人形，你不喜欢吗？”

    眼眸转了转，黑影像是明白了什么。它点头如捣蒜，又接连摇头。浑身稀泥的它此时此刻，竟然有些可笑。“我喜欢，我喜欢……可是，绿萝会杀了我……我害死了它，天神又因此奖赏我，它就会杀了我……”伸出黑黢黢的手指，它在空中急切地比划。

    也不顾黑影的脏泥，鸿辞握住她的手，试图安抚它的心，“不是你害死它的。”

    黑影继而望向鸿辞，糊满泥土的脸上灵动的双眼尽是恐惧，它瑟缩着把手指抽出来，“是你害死了它……你害死了它……我不知道你会杀它的……你为什么会杀了它……”

    见黑影全身颤抖着，一点一点缩回去，鸿辞寸心如割。刚才的温度被风霎时吹散，她的手指上只留下冰冷的泥。

    她想起天城的藕人，也是冰冷的。它们都是一副人的模样，可表情总是麻木空洞的。她又想起了绿萝俏皮可爱的声音，如果它能化成人形，一定天天都带着笑，那更是集合了阳光的所有温暖，能融化一切。遥相对比，扎根在天城每一个角落的藕人，更像是奇花异草，但即便修炼了多少年，也不会有自己的心。

    似乎当初天尊让她掌管奇花异草，就是想让她从冰冷的藕人噩梦里走出来。聚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的奇花异草，确实是最完美的躯壳也无法相比的。可她竟然狠心，杀死了如此一个鲜活的生命……

    风看见了天神的软弱，变得放肆猖狂。掠过花窗，引起一阵剧烈的震动后，急急涌进来刮擦着天神白皙的面庞，鸿辞禁不住闭上眼睛，嘴唇都在微微颤动。她突然觉得异常的冷，似乎内心都被冰冻住，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角落怪异的黑影见门咚的一声被关紧，只觉得头皮发麻。“绿萝来杀我了……不……绿萝来杀你……是你杀了它的……它那么求你……”

    一个画面突然闯入黑影的视野，是绿萝卑微地匍匐在天神的脚下，死前竭力去抓住华美的裙裾。它会如此，也只是想得到天神最后的宽恕吧。黑影也才发觉，自己与绿萝似乎不知不觉已经一起生活了近百年。即使经常斗嘴，如今知道绿萝真的走了，它心下也会有不舍……

    “它那么求你……你竟然杀了它……你竟然杀了它……”眼泪混着污泥流下来，此时的黑影丑陋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