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暮歌

千秋卷（正文）  第九章 尘霄

章节字数：2231  更新时间：14-12-01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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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际流泻出淡薄的微光时，天城深处的两盏灯竟是亮了一宿。云影宫自是遭遇了一番事故，尘霄宫却是安适如常，就如这一宿的亮光，早已是主人的一种习惯。

    借着微光，隐约可见榻上的男子白衣如尘，宽厚坚实的臂膀丝毫不显单薄。他的侧脸轮廓鲜明如刀刻，光氤氲而上，又不失柔美。

    与他如玉面庞相得益彰的是两道浓眉，即使闲适自在地躺在，凌厉锐气也不偏不倚。反倒是他合着的双眼，让气势微微收敛下来。

    男子身后还立着两个人，皆是灰衣打扮，也都耷拉着头。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身材，一个纤细单薄，一个高大结实。

    单薄的灰衣突然抬起眼，瞧了瞧旁边眼神呆滞的灰衣人，也觉得此时懈怠的自己，竟然与他有几分相像。她便揉揉酸痛的眼睛，挺直小腰板，将头昂得老高。就为了彰显出她的与众不同，让男子知道她不敢为下人的决心。桀骜不驯的她怎么会任由他人摆布控制！

    可是绞尽脑汁想了一晚上的逃跑大计，仍旧没有付诸实践。男子明明就背对着她，顾自打坐，她应该有无数个法子逃走，比如可以偷袭男子，但太过卑鄙。也是因为男子阖眼修炼表现得太淡定自若，让熹蔷对脑袋里窜出来的一切想法，都生了怀疑的态度。

    感受着体内的灵力，她不禁紧蹙眉头，能收放自如的灵力太少，多半停滞在体内堵塞住了。如此一来，她就只能投机取巧，避免正面交锋，不然还会与昨日一样，落于下风。

    果然相比男子的不闻不问，压迫自己想出一个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的万全之策，更像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现在的她只觉得头疼欲裂，胸中怨气淤积太甚，呼吸都有些困难。这样拖下去，对自己根本有害无利，倒不如乘着这口气，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就在她打算公然向眼前的男子下战书时，门突然开了，又是一个垂着头的灰衣藕人。

    他脚步放得很轻，连着他单薄的身体看去，更像是随风飘着。昨日她跟着男子一路走来，兜兜转转绕了许久，可见这地方着实大得惊人，但更让人讶异的是，四处都站满了这些眼神空洞的藕人。

    她突然想起那个风姿绰约的女子说自己是藕人，而盛气凌人的男子也说她是特别的？难不成，她真的与这些行尸走肉一般的藕人是一类？她禁不住心底打了个冷颤。

    “天尊，鸿辞天神求见。”纤细的少年音没有一丝生气，却恰好能让人听见。灰色的衣衫将他的脖颈衬得极白，光这一点却是与她身边的这位不一样的。

    熹蔷忍不住继续打量，少年虽然低着头，浓密纤长的睫毛也一览无遗，如轻盈的羽毛温顺地俯着，让人不禁生出怜爱之心。他面颊略微消瘦，却也晶莹剔透，配上淡淡的唇色，如晕开的晚霞，煞是好看。

    最难得的是他的嘴角天生微微上翘，就算是麻木的表情，也像是在浅浅地笑。单薄的灰衣心底凄然，可怜起这个少年来。老天给他一副笑脸，却又让他成为奴仆，这与备受压迫，又得强颜欢笑，有什么区别？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这其中夹杂的悲戚内幕太令人感慨，这也是如今的她绝对预料不到的。

    少年退在一旁后，进来了一位仪态万方的女子。一袭水蓝色的衣裙与灰衣相差太大，着实让人眼前一亮。不难看出女子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银丝线勾起的祥云和团花锦缎裹胸，更衬得她身份不凡。款步姗姗而来时，长裙逶迤拖地，如起起伏伏的碧波春水，连着人的心一起微微荡漾。

    “天尊。”微微颔首，柔软温和的声音，让人有从丝绸上滑过的错觉。

    盘坐在榻上的男子，方才睁开乌黑深邃的眼，“鸿辞。”他的声音本就深沉，只能从音调里略微听出他的情感，可男子却又将音调控制得极其完美，让人很难猜透他的真心。

    熹蔷从女子入门就认出她来了，昨日仓促遇见没仔细瞧，今日女子如画中人渐渐出现，她禁不住直接盯上那张粉妆玉琢的脸。

    女子的眉如远山，轻轻浅浅，韵味无穷。眉下双瞳剪水，笑颜晕开时，罩上薄薄的雾，更撩人心魄。朱唇一点，落在洁白如雪的肌肤上，似岁暮寒天里的红梅。素雅不失娇媚，含蓄不失张扬。就如女子本人，放得开，收得住，当然这也是她以后才知道的事。

    感受到灼热的目光，鸿辞也望向她，她反而别扭地收起眼神，脸禁不住微微发烫，又不得不把头转向别处。她从不知道直接盯着别人瞧是不礼貌的事，尤其身为一个奴仆还敢抬起头肆无忌惮地直视主子。

    大方得体的鸿辞对此却只是温婉一笑。“翡萝。”

    她从昨日与他们分开，就一直猜想天尊会如何对待这个特别的藕人。如今再见女藕人，却是一脸憔悴的模样，估计同她一样，也是一宿并未好过。反而天尊气色如常，威仪不减半分。她心底略微放心。

    熹蔷似乎想起来，昨日他们给她取了“翡萝”这个名字。她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也不想知道。她虽然对女子的印象不差，但女子既然与男子是一伙儿，而且关系似乎还非比寻常，那就说明，女子的品性也好不到哪里去。

    见熹蔷丝毫不懂尊卑礼数，天尊也缓缓抬眼，上身未动，气场却已到。“还不行礼？”

    他们难不成现在就想合起火来欺负她？熹蔷攒紧了手，只觉得他们是想尽办法羞辱自己。这个名字，根本就是奴仆的象征，回应就等于妥协！她倔强地昂起头，单薄的身体坚定如磐石，朱唇更是未开半分。

    对于女藕人的倔强，天尊依旧淡定自若地盘坐在榻上，甚至轻轻抚弄着榻上的锦缎。锦缎柔软如女人的肌肤，上面是栩栩如生的莲花，娇嫩的莲花洁白如雪，似从未沾染过世间任何一点尘埃。指尖突然一痛，他微微抬起手，已经有血珠附着其上，隐约能看见血珠里细小的木刺。莲花竟然也会有刺。他眉头禁不住蹙起来。

    将一切收进眼底的鸿辞，眼神暗淡了几分，她想起了死前还在苦苦哀求自己的绿萝，想起了对天神极端畏惧的神志不清的紫檀。再抬眼对上女藕人那双倔强的眸，她的心底异常复杂。这就是天尊口中的独一无二吗？不好的预感，又一瞬间袭遍她的全身。天城的一切都将改变，她阻止不了，谁都阻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