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篇章二:《太平年间》花嫁前传中篇

章节字数:10048  更新时间:20-11-20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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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大年初一。

    自今日起至正月初三都是年假,前朝后宫休沐游闲,氛围也是喜气盈盈的松散不少。

    时值正午,嘉熹殿的宫人们捧着食盒悄声步入依序到桌案前放轻手脚布置餐食,吴侍君拢袖立在一旁,仔细清点过桌面的菜色,见并无纰漏,这才满意点头。

    殿中内间的寝门还正合着,想来主子仍在安睡,吴侍君有些犯难,犹豫着该不该即刻便去扣门。

    寝殿内,暗黄色的纱帘半拢未拢,隐约可见一截印着咬痕的纤细手臂,那手臂的主人忽然食指稍动微握拳心,不一会又缓缓松开。

    更往里凑些,芙蓉暖帐,昏暗无光。

    有一少年的眼睫轻颤几下悠悠转醒,他才一睁眼,瞥到的就是一把毛糙如黄草的枯发。

    随即,晕头转向的不适袭来,少年呻吟一声,脑内混沌,记忆也是一片模糊。

    未花时雨趴在被子里哎呦呦的抽气,眼角余光复又看到那把乱糟糟的枯草。

    这人,大年夜的竟也敢留宿?

    旋即抬手,一巴掌朝着那头枯发之下的雄厚背脊拍去。

    啪———!

    好大一阵击打皮肉的声响。

    嫁奕元笙惊坐而起,同时嘴里嚷嚷道“怎么了!谁打我!”。

    神色惊惧。

    殿门外,屏退了宫人的吴侍君嘴角一抽,收回了自己堪堪扣上门扉的指节。

    看来,是醒了。

    “你怎么在这睡了”时雨翻个身,隐忍眩晕的不适,侧躺着道。

    元笙循着声音回神,这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他松一口气倒头窝进被子里,闷声答。

    “昨夜,喝了许多酒,去找你时已经晕了,后来回了这儿,你又缠着我喊难受要抱抱,这怎么走得?”。

    时雨纳闷“我缠着你?”。

    元笙有气无力的答是。

    未花时雨不信,仔细回想,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只得作罢,将那都归结于,“这酒的后劲太足,跟喝了蒙汗药似得”。

    “殿下,已经午时了,可要起身?”吴侍君到底还是敲了门,温声问道。

    时雨抓住悄摸扶上腰身的手,略扬声回道“这就起,摆饭吧”。

    吴侍君应了。

    实则外头早就准备妥当。

    未花时雨伸手推了推那将埋脸在被褥间的嫁奕元笙唤道“别赖了,起吧”。

    元笙毫无反应,隔了许久才猛然间含糊不清的应答了一句。

    “头疼?”时雨问。

    元笙蹭着被子点头。

    未花时雨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大脑袋,转而朝殿外道“去备两碗解酒汤来”。

    吴侍君一直候在寝门外,听闻主子吩咐忙应下,快步转出殿外,唤个小宫女来传话去了。

    时雨又躺了一会,这才慢悠悠的坐起身来,这一起可不得了,天旋地转的失重感晃得他瞬间又倒了回去。

    时雨耐不住的痛呼一声,脑仁儿突突直跳,逼得他在床上来回滚了几圈儿。

    醉酒倒不稀奇,可这反应太大,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这到底喝了多少。。。。。。”时雨低声诧异道。

    嫁奕元笙在床的另半面儿半死不活的发出几声无意义的音节。

    随后,两人磨磨蹭蹭的起身梳洗,又慢慢吞吞的用过饭,再灌下一碗解酒汤后呆坐许久。元笙的脸色才逐渐恢复红润。

    他站起身,伸伸懒腰,又开始生龙活虎起来。

    而时雨,则坐在椅子上,双目放空好比老僧入定,久久不见回神,宿醉使他头重脚轻反应尤慢,此刻连眨一下眼皮都嫌费劲。

    元笙心疼又无法,只得坐在他身边细细观察,干等回魂。

    待到未申时,嘉熹殿外来人传报。

    “皇上皇后及各位小主聚在了闻戏台,皇子们也在,还有几位公主也被请了来,原听闻五殿下昨夜醉得厉害,奴才们不该叨扰,可丽皇贵妃娘娘忧心殿下,这便谴了奴才前来,说要迎殿下前往闻戏台去”。

    未花时雨坐在嘉熹殿的院子里,正吹着凉风醒神儿,听到有人来报也只是传来便罢,这究竟听没听明白也无人知晓,只是观其神色,倒是显出些厌倦之意。

    时雨懒懒的换了只撑着额角的手臂,闭起了眼。

    他此刻实在难受得紧,本已打定主意赖在殿中虚度光阴,哪想母妃来了这一通急召。

    “你先去回话,五殿下宿醉起的迟了,一会就去”见时雨神色疲怠久久不语,而底下站着的又是个木楞脑袋只顾低头顶着脚面,嫁奕元笙这便出声道。

    可榆木脑袋到底还是没开窍。

    那传话的宫人心中犹疑,抬眼偷瞧时雨,见他穿戴齐整不像是才起,又往上看去,只见这脸色苍白眉心紧皱,倒像是病了。

    “大胆,谁准你盯着主子瞧的”吴侍君见状,疾步上前挡在那宫人的面前怒声喝斥道。

    小宫人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视线,躬身跪地告饶不止。

    “行了,吵吵嚷嚷不得清净,原话回去就是”时雨仍闭着眼捏了捏眉心,不耐的出声道。

    小宫人心头一松,暗道捡回条贱命,连声应着,灰溜溜的跑了。

    “若实在不想去,就让吴侍君去同皇贵妃娘娘讲讲吧”元笙道。

    时雨摇摇头,不知是何意。

    “殿下,奴才去给皇贵妃娘娘回了吧,您这样去了,天寒地冻的怕是要病啊”吴侍君也轻声劝道。

    未花时语静坐片刻,一声叹息。

    “若能不去,母妃就不会差人来叫了”。

    随即,他便吩咐吴侍君沏来一碗浓茶闷头灌下,这才启程前往。

    闻戏台,阖宫的人来了近七成,多是皇帝的莺莺燕燕围坐成圆。

    时雨在众人的注视下步入闻戏台,撩袍。

    “儿臣给父皇母后、母妃及各位娘娘请安”说着,朝几个方向依次拜礼。

    “起吧,听闻你昨夜醉得厉害,就别在地上跪着了”皇帝许是高兴,话中难得带了点儿关切之意。

    时雨颇为意外,慢了一会才回道“谢父皇”。

    “五殿下年纪小,也才十四,玩心重了难免贪杯,昨夜早早离席今日晚晚才来想必定是累了多睡会儿,怠慢些皇上也莫要怪罪,多些体谅才是”皇后说着拍了拍皇帝的手腕。

    下首的丽皇贵妃听了当即眉目一凌,这话,岂不是在说我皇儿恃宠生娇不顾天威了么。

    旋即她似想到了什么,神色柔和下来,说道“少年人,仗着身子骨强健,不管不顾的放肆起来,倒是臣妾疏于管教”。

    皇后一笑,才要说话,又听丽皇贵妃道。

    “只是听闻昨夜四皇子急病,太医院都忙了整宿”说着,转向时雨“皇儿可要玩乐适度,万不能年纪轻轻就落下那许多毛病”。

    未花时雨眼见皇后脸色黑沉下来,略有些尴尬的回道“谢母妃关怀,儿臣谨记”。

    “好了,年少总是无知,敲打两句尚可,去坐吧”皇帝抚手朝一旁的皇子席道。

    未花时雨应声,走到自己的席位。

    待到落坐,方才打眼扫视厅内众人,颇感讶异的看到了在皇帝下首另一侧,丽皇贵妃对面,正坐着一位雀簪云锦却从未见过的娘娘,时雨觉着眼熟,细辨之下方才认出,正是昨夜那名婀娜多姿的抚媚舞姬。

    时雨心下了然,难怪皇后的火气这么大。

    思及此,他垂首饮茶,状似无意的朝皇后看去。

    竟是即刻便收拾了怒意,换上一派喜笑颜开的面容,这般隐忍倒也是苦了她。

    “五弟脸色不好,可还难受?”。

    时雨转头看去,大皇子未花景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劳大皇兄忧心,臣弟无事”客气礼貌的道话。

    未花景眼中映着时雨苍白面容上微微牵起的笑颜,心中明白这只是不愿深谈的敷衍。

    倒是多此一问。

    未花景讪讪点头“无事就好”。

    时雨这便落下嘴角,转去同未花钥庆低声说话。

    他兄弟二人向来不甚亲厚,仅有未花钥庆从中调和的时候,才能说上两句。

    未花景敛目,瞅着眼前的两只筷尖儿独自惆怅。

    在皇子席较后许多的座上,年芳十一的十九公主未花莞菀艳羡的看着前座的未花时雨。

    她略有些惊喜的同身侧的七公主未花悯旻低声道“那就是五哥哥吧,他还抱过莞菀呢”。

    七公主闻言低笑一声“那都是六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到现在?”。

    “怎不记得,五哥哥可是莞菀的大英雄”十九公主气鼓鼓的道。

    七公主听罢,略探首往前瞧了一瞧,只见其余三位皇子玉树临风各有千秋,只这五皇子还是惯常的散漫,转眼这瞧瞧那看看心思不知飞到了哪里。

    当真一副浪荡做派。

    七公主摇了摇头“你可不能学你五哥哥”。

    莞菀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反驳道“像五哥哥不好吗,自由自在,多开心呀”。

    悯旻抬手为莞菀拢起发丝,苦笑一声。

    “莞菀,你同你五哥哥不一样”。

    十九公主不服气的皱起眉头“哪儿不一样,五哥哥同莞菀不是至亲兄妹吗?”。

    未花悯旻低叹一声。

    如何能一样,你五哥哥出身高贵生母乃是唯一的皇贵妃,又有大皇子关怀三皇子疼爱,连皇后都轻易不敢罚他,虽不得圣上多少宠爱,可从未因那些个约束遭过罪的。

    那是个活在一干羽翼之下而不自知的愚人,是二十几位公主加在一起也不能比拟的宝贵稚子。

    “七姐姐你怎么了”。

    眼见悯旻神色戚戚,莞菀忙抓住她的手。

    未花悯旻抚了抚妹妹的小脸儿摇头。

    “呀,下雪啦”侧桌的十三公主忽然惊呼一声。

    众人忙抬眼朝厅外看去,细碎的纷白飘扬,星星点点落了下来,染遍阖宫青砖玉瓦。

    宫城外,一匹骏马自远方而来。

    那寒风卷起的细雪可不如静看的悠然,它在疾驰的凌风中化作冰碴儿,砸在脸上疼得难耐。

    只见那骑兵高举手中令牌不停催马,守城将领远远辨出牌色与那骑兵服饰,忙将城门推开。

    如此,一封来自西南的奏章入得宫内,由骑兵一路护送,递上御前。

    闻戏台,远远便能听到欢声笑语。

    “瑞雪兆丰年,天佑我未花”皇帝高举酒盏大笑出声。

    “往年的雪总要过了年后才来,今年正好赶上初一”皇后亦举杯,朝着皇帝道,“臣妾愿以此杯,恭贺皇上新春瑞雪之喜”。

    话落,下首众人揭起身共同道。

    “恭贺皇上新春瑞雪之喜”。

    皇帝笑逐颜开,正待饮下那酒却见内侍总管匆匆而来,手中捧着一封奏章,喜色难掩。

    “皇上,大喜!”内侍总管高呼道。

    众人听闻,停下动作,纷纷左右窃窃起来。

    未花景抬眼同未花钥庆对视一眼,二人尽是疑惑。

    皇帝放下手中酒盏,招手拿来奏折,阅览起来。

    越看,笑意更浓。

    “好!”。

    忽然,皇帝狠狠一拍坐下软垫,情绪激动的站起身来。

    “西南知州陆蘅,挖地引水造了个地水引流之术,解决了困扰朕月余的旱灾难题,赏,重重有赏!”。

    “好一个陆蘅,好一个陆蘅!”皇帝看着那奏章,连连点头。

    席间,未花景却皱起眉头。

    陆蘅原是朝中二品大员,可他职中碌碌平庸,怠慢政务不说还屡次苛责肆意惩贬下属,后来事发,这才被皇帝贬去西南困苦之地做了个光杆知州,这才短短一年,怎会突然。。。。。。

    皇后仍举着那盏酒,对着激动不已的皇帝笑道“这才开年,喜报却是件件不断,定是上天感念皇上勤勉,降下福祉。。。。。。”。

    “是!福祉!”皇帝大笑着起身,一把接过皇后手里酒盏走下九阶,捉起坐在下首的那位新晋娘娘。

    “雯贵人,自你一来,好事连连,你,就是朕的福祉!”说罢,抬起手中杯盏。

    雯贵人轻笑着,举起自己的杯盏同皇帝共饮。

    上位的皇后神色恍了恍,这才缓缓放下自己空落落的手。

    随后,一干人等自然又是一番道贺。

    “七公主,今年该有十八了吧”皇帝忽然点了点某一个方向。

    众人纷纷巡着皇帝的目光看去。

    皇子席后稍远坐着一众女眷,皇帝指点的那处,是两位挨在一块的公主,一位年长些的此刻神色微愣,另一位年幼的小女儿正惊喜的朝谁挥舞着小手。

    时雨看着那眼睛亮晶晶正望着自己的小公主,纳闷不已。

    这是,哪一位来着?

    “回父皇,儿臣。。。十七。。。”只见七公主肩背稍颤,僵硬的低头福一福身。

    莞菀奇怪的回头看着她的七姐姐,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谎。

    明明七姐姐在半月前就过了成人礼呀。

    莞菀歪歪小脑袋,开口想要说话,却见悯旻向着她哀求的微微摆首。

    “十七,那也是宫里现今最年长的一位公主了”皇帝微笑着。

    未花悯旻心头一凉,双眼发黑只觉刺骨冰寒袭来,不好的预感越发浓重。

    “拟旨,陆蘅治理旱灾大功,赐尚七公主,位及驸马,年后完婚”。

    对席的雯贵人猛然回身,紧紧的盯着七公主的发旋儿。

    却见七公主固执的站了一会,最终似认命一般的垮下身子,垂首跪了下去。

    “儿臣谢父皇。。。”未花悯旻压下轻颤的嗓音。

    “。。。。。。谢父皇赐婚”。

    皇帝大笑,转身向着雯贵人走去,却忽然惊奇道“雯儿这是怎么了”。

    雯贵人看向皇帝,泪眼婆娑“臣妾。。。”。

    竟失了声。

    皇帝抬手替她擦去眼泪,心疼道“到底是怎么了”。

    雯贵人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却依旧止不住泪水串串滑落,她稳住心神这才道“臣妾,是高兴”。

    她笑了一笑。

    “臣妾的家乡就在西南,年年逢旱苦不堪言,乍一听闻陆大人引水之举将家乡灾旱一劳永逸,臣妾高兴不已”。

    皇帝笑开了脸“雯儿心慈,挂念家乡疾苦,倒是难为你那些年了”。

    雯贵人摇头垂首,捻着手绢掩面称“臣妾失仪”。

    “无妨,心有牵挂,自生感念之情”皇帝说着,揽着雯贵人摁在怀里安抚轻哄。

    未花景站在一侧,觉着说不上来的怪异。

    他皱起眉头,仔细探究着雯贵人的背影陷入沉思,而在他身旁的未花钥庆见了却有些心闷,他不动声色的站到未花景的身前,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未花景好生稀奇,打量着未花钥庆的脊背疑惑不解。

    依旧安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丽皇贵妃低低轻笑。

    她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皇后,又看了一眼趴在皇帝怀里哭泣不止的雯贵人。

    恍惚间想起了许久以前,初入深宫天真烂漫的丽贵人也曾这么趴在皇帝怀里撒娇,在近一些,也曾有一位丽嫔,眼见新选的秀女在皇帝面前娇俏动人而黯然神伤。

    皇家果然最是无情,新人在笑,旧人在哭。

    可惜皇后无论用再久,也悟不透这个道理。

    这一聚,至此便匆匆结束。

    皇帝哄着雯贵人坐上轿撵又叮嘱宫人好生送回居所,皇后则独自坐上凤撵神色恍惚的离去,丽皇贵妃倒是一派潇洒,笑着来的,笑着走的。

    皇帝问过内侍总管,得知那送来奏章的骑兵正候在御书房外,便唤来皇子们一同前往。

    只时雨苍白着小脸,告罪道“儿臣愚钝,实对政务一窍不通。。。。。。”。

    皇帝还不待听完就能明白他要说什么,即刻便不耐的挥了挥手。

    未花时雨再次溜之大吉。

    御书房内,地龙烧得火热,众人进入屋内便有宫人上来摆茶伺候着脱下狐裘。

    “陆蘅,离京一年颇有长进,该是调回京中任职了”皇帝摊开一封未曾书写过的新奏章,说道。

    “父皇,还需三思,陆知州庸碌无为,才被调离京中一年,这就又要回来,怕是要惹得有心之人质疑父皇当年决策不当,有损天威”未花烨出言劝阻。

    皇帝提笔落下的手一顿。

    未花钥庆上前一步,“儿臣以为,功不抵过,陆知州看似庸碌,却在离京一年作出这番伟业,此等人才属实不该埋没”。

    未花烨暗暗咬牙。

    皇帝听罢,放下手中笔杆,抬起头来看向了未花景。

    “儿臣倒是觉得,陆知州既有此才能,调回京中倒无不可,只这能臣巧匠也不得拘在朝中庸碌,何不调回京后,再派他做个钦差更好”。

    未花景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这才接着说道。

    “让陆大人领职,前往各地探查旱灾民情,若遇上易旱之地便让地方官府配合治理灾旱,这样一来,既嘉奖重用了陆大人的才能,又不引有心之人猜忌,最是两全其美”。

    话落,殿中静了一静。

    未花烨暗中恨恨瞪眼,未花钥庆赞许点头。

    御案前,皇帝却是一声轻笑。

    “大皇子,甚得朕心”。

    说罢,沾墨落笔,上书,昭西南知府陆蘅择日归京。

    随后,送信骑兵领旨叩谢,马不停蹄的又向着西南而去。

    内侍总管这才推门而入,同皇帝与几位皇子问安后便小步走到御案前。

    “皇上,方才在闻戏台下旨,陆大人尚七公主之喜,这会儿七公主的生母怜贵人正在外头求见呢”。

    皇帝一听,仰首细想了想怜贵人的容颜,这才笑道“怜贵人,倒是许久未见,尚七公主于她乃是大喜,却是要见一见”。

    未花烨脸色难看,早就呆不下去了,此刻有这现成借口,立马抢话道“如此,儿臣不宜久留,这便先行告退”。

    说罢,躬身一礼,捂嘴咳嗽着离开,似有些赌气之意。

    皇帝正高兴,倒也不究他这不敬之罪。

    “儿臣告退”未花景同未花钥庆躬身。

    皇帝却抬手拦下。

    “你二人留下,朕去同怜贵人说说话就来”。

    未花景同未花钥庆对视一眼,只得称是。

    随后,皇帝暂且离去。

    冬日寒凉,内侍总管随皇帝走时还贴心的替二位殿下阖上了门,只是这可苦了此间二人,原本适宜的温暖像是越渐升高,连架着的暖炉都恍惚看见它冒起轻烟。

    未花景动了动身子,莫名燥得慌,他摸了摸案上茶碗,只觉入手的温热还不比自己的脸烫。

    这是自昨夜之后二人首次独处,气氛有些微妙的静默。

    许久,未花钥庆低咳一声又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话。

    未花景淡定的饮茶,面上维持着一派镇定,实则心动如雷。

    未花钥庆再次故作矜持的咳了一声。

    如此几次蹉跎,均不开口,未花景叹息一声。

    “昨夜,我醉得不轻,后来怎么回去的都不记得了”。

    这话是给足了双方一个台阶。

    未花钥庆轻舒口气,昨夜一时冲动,回去怕了一夜,怕他反感,怕自此再不愿搭理自己。

    可这言下之意,是不愿回想吗,未花钥庆斟酌片刻,答道“我也,不太记得了”。

    看他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未花景有些许失望,看来酒后也不一定吐真言,果然是自作多情。

    “五弟,气色不佳,该去看一看他”未花景道。

    “是该去看看,一会就去”未花钥庆低声应着。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唯有时不时茶碗碰击桌面的声音响起。

    此刻,御书房不远的侧殿中。

    “皇上,悯旻可是您的公主啊!”怜贵人跪在地上,扯着皇帝的袍角哭喊道,“陆蘅乃是圣上亲自下旨贬职,那是戴罪之人!即便如今有功,可也不及尚公主啊!”。

    皇帝听得心烦,狠心挥开怜贵人道“公主既已长成,就合该成家,为妻为母的年纪却还留在宫里,像什么话!陆蘅治理西南旱灾有功,又未娶正妻,公主嫁与他乃是天家恩赐,这等良配,你还有何不满?”。

    “皇上!”怜贵人惊颤道,“陆蘅二十有九!公主方才十八,二人差了十岁不止,他虽无正妻可家中填房妾室不知几何,公主下嫁那是辱没了啊!”

    “荒唐!我未花功臣,如何辱没了公主,朕养育她十几年,如今连她的婚事也做不得主?此事已定,你若再闹,尚七公主的皇女嫁妆就降为庶女郡公主置办,连带着她的品阶也降至格格位”,皇帝指着怜贵人的鼻子狠狠道。

    怜贵人听闻,再也跪不住,她侧身坐倒在地,向着皇帝神情哀伤的喃喃道“圣上,您膝下有四位皇子、二十七位公主,身边还有皇后,有丽皇贵妃一众位尊身贵的娘娘”。

    “可贱妾只有圣上一个夫君,也只有悯旻这一个公主,圣上一句话随意就可安置悯旻的名份及余生,圣上不放在心上不打紧,可贱妾心疼啊,贱妾舍不得啊,悯旻何辜?就因为一个戴罪的外臣,圣上连至情的女儿也不要了吗”。

    怜贵人倔强的抬头,直视着皇帝的面容,悲恸道,“圣上,到底是谁荒唐。。。。。。”。

    皇帝面容冰冷,不为怜贵人动容,他哼笑一声“悯旻何辜?她错就错在有这么一个顶撞君王的母亲,朕意以绝,你要么,安分的打理公主待嫁,为表皇家天恩,你也可得晋一位份,要么”。

    皇帝声色更冷“朕就将你打入冷宫,悯旻,依旧要嫁”。

    说罢,皇帝推开侧殿宫门,径直走出殿外。

    殿内,怜贵人倒在地上哀笑一阵,随即痛哭起来。

    内侍总管充耳不闻那内殿的悲鸣,低着头凑到皇帝面前,轻声道“皇上,冷宫太妃身旁的探子来报,昨日傍晚,大皇子身边的掌事宫女春桃与太妃关起门来说了许久的话”。

    皇帝听了面色一沉,问道“都说了什么”。

    内侍总管左右看了看,见方圆间并未他人,这才附耳低声道“春桃向太妃问了辛皇太子的事”。

    皇帝目中闪过狠厉,“春桃呢”。

    “奴才已将春桃拿下,此刻正绑在御书房外”内侍总管答道。

    皇帝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内侍总管,沉声道“大皇子,越发长进,如今变得胆大妄为起来”。

    内侍总管忙敛目,垂首不语。

    皇帝哼笑一声,迈步朝着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内,没话硬找话聊了半天的二人正坐立难安。

    又一轮沉默过后,未花钥庆抚了抚腰间袍带,忽然道“今日,父皇给七妹赐了婚”。

    “是,民间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身在皇家,更是由不得自己”未花景叹道。

    未花钥庆听罢,喉间一哽,他道“那皇子呢,除天子外天下至尊至贵之人,也由不得自己吗?”。

    未花景一愣,却答非所问“陆蘅如今二十有九,虽年岁长了悯旻不少,但未听闻他有妻室,父皇既已当众封赏,想来已成定局,只愿他能待悯旻一生敬爱,护佑有加”。

    未花钥庆无趣的撇开脸,闷闷道。

    “若大皇兄有了皇子妃,却不是所求之人,你也能真心待她吗”。

    未花景转脸看去,见到的只是未花钥庆的背影。

    他问“你是何意?”。

    未花钥庆低叹一声,气息沉沉。

    其实昨夜那话一出口他就悔了,二人身在局中如履薄冰,且不说想传达的心意如何,仅在这困境中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们都背负着各自的仇恨,不得与外人倾诉。

    昨夜那话表露的,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只是在想,若父皇赐我一女子完婚,我大概此生都不能正眼看她几回”。

    未花钥庆暗道糟糕,怎么又说这种违背理智的蠢话。

    可若不是实在难以自持,又怎会不受控制呢。

    “。。。。。。你”未花景一窒。

    随即他肃声教训道,“连带悯旻,七位公主均是堪堪成年,就被父皇锡婚、和亲,这些位尊的女子尚且如斯可悲,遑论寻常人家,自古女子不得入学堂不得论家事,只被当做附属品,她们的苦困磨难不能言说,一生不得不依附他人才能生存,本就可怜。。。。。。”。

    未花钥庆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讲起这些,转回身来睁着大眼望着未花景。

    “嫁与你,便就是亲人,是妻是共度一生的结发之人,如何能将其轻视,即便不是心中所爱,也该给予应有的尊重,相敬如宾都不能做到吗!”未花景愤愤道。

    “我不是。。。”未花钥庆喉间一哽。

    “修要狡辩!”未花景气道。

    “我只是觉得,每每看到那位女子,便觉得有愧于心爱之人,故而不敢正视她,没有不尊贬低之意。。。。”。

    未花钥庆无奈道,心中的悲然可谓是破坏得一干二净。

    未花景这才明白会错了意,他噤声捧起茶碗轻抿,佯装无事发生。

    未花钥庆叹息摇头,端起茶壶为他斟了一杯,“皇兄有此觉悟,无论是与何人连理,那人都可不受苦难安度余生”。

    未花景四指敲了敲茶碗旁的桌面以示感谢。

    “可听皇兄之言,怕是心有所念?”未花钥庆试探道。

    未花景的脊背略一僵,半响轻声答道“却有一人”。

    “是谁”未花钥庆脱口而出。

    “不可说”未花景淡淡道。

    未花钥庆心中刺痛,却还是一笑,回道“皇兄何不上奏父皇以求成全”。

    未花景转眼看向未花钥庆,微微摇头“不可求”。

    未花钥庆嗤笑一声,坦言道“那可真巧,我也有一人,不可说,不可求”。

    “哦?”未花景疑道。

    “那是一位傲骨凌风的贵人,历经磨难锋芒不减,原是我卑鄙厚颜无耻,连肖想都不应该,可偏又不甘心,就是他,仅这一人”。

    未花钥庆眼中火光乍起熊熊烈焰,嘴上的话却尽是自嘲。

    “傲骨凌风?”未花景疑道。

    这可是形容品格与气质的用词。

    未花钥庆一笑“他非是女子”。

    你会惊骇吗,会避开我吗,来吧,我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是更近你一步,或是自此望而生畏。

    未花景心跳如雷,他听见自己说道。

    “女子男子,都好,心之所向,藏不住亦收不回”。

    未花钥庆绽开笑颜,“却是收不回的”。

    “大皇兄”他忽然侧身,朝着未花景凑过去。

    未花景脑中发昏,下意识应了一声。

    “臣弟不甘,就是想求那一人,你说我可有胜算”未花钥庆几乎要贴到未花景的耳边。

    未花景看着凑到眼前的人,那眉眼和距离,与梦回辗转间所差无几,甚至更清晰,更鲜活。

    “你。。。大可一试”未花景喃喃道。

    耳畔一声轻笑,唇上是什么柔软的触碰,它轻轻舔过,想要撬开牙关。

    未花景怔愣的随之启唇,眼前人距离太近看不真切,模糊的只能辨出轮廓,可那轻颤的眼睫扫在脸上,出卖了这人纷乱忐忑的心绪。

    身前的人动了动,他调整了个姿势凑得更近,双肘搭在椅旁扶手,小臂穿过自己腰间,紧紧扣住背心,未花景觉着自己快要窒息而亡,颤微微的就要闭起双眼。

    砰———!

    一声巨响,殿门被人狠狠踹开。

    二人一惊,未花景跳了起来,将未花钥庆掀翻在地。

    殿中回响着殿门震上窗户的巨响,未花景脸色惨白,未花钥庆跌坐在地神色震颤。

    殿外扔进来一名五花大绑的宫女,那宫女发髻散乱嘴里塞着布条,她颤抖着抬起头来泪流满面,赫然正是该守在门外的春桃。

    一只明黄金靴迈步入内,在往上看,云纹下摆,盘龙玉带,以及一片栩栩如生的金龙腾空丝绣图,那绣图的龙目似假还真不怒自威,与身着这明黄之人的阴沉眼眸相得益彰。

    地上的春桃悲恸着咽呜出声,惊醒了跌坐在地的未花钥庆。

    他站起身,噎道“。。。父皇”。

    皇帝冷冷他一眼,转而向未花景走去。

    眼看未花景傻在当场,皇帝又神色凶恶的朝他走去,未花钥庆硬着头皮挡了过去。

    “父皇,是儿臣鬼迷心窍。。。。。。”。

    “来人!”皇帝忽然怒喝一声。

    未花钥庆噤声。

    殿外羽林卫统领匆匆前来,行礼“臣在”。

    “将三皇子拖下去,仗责五十大板”皇帝冷声道。

    未花景心头巨震,惊声道“父皇三思!”。

    那羽林卫统领不知殿内发生了何事,乍然接到这一莫名的差事心下惶然,问询的去看皇帝身后的内侍总管。

    内侍总管撇开了头。

    “皇上,五十大板,那是打重罪的手段,三殿下缘何。。。”明知殿中气氛沉重,羽林统领却不得不问这一嘴。

    “顶撞天威,拖下去,打,死活不论”皇帝背对着门外,怒火中烧的紧盯着未花景。

    “父皇!”未花景凄声唤道。

    皇帝抬手,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力道之重直打得他撞向身后桌椅,撞翻了一壶热茶,茶水浇在他的手背上,即刻现出燎泡。

    “皇兄”未花钥庆回身就要去扶。

    “拖下去!”皇帝又一声怒喝。

    羽林统领一颤,在内侍总管摇头噤声的示意下招来几名禁军步入殿中,拿住未花钥庆的双臂就往殿外拉去。

    “父皇,皇兄不曾习武,受不住打,万不可动手,父皇!”未花钥庆挣扎不休,眼睛直看着未花景的方向,却见他半天爬不起来,心痛难忍。

    “父皇!儿臣知错,求父皇不要对皇兄动刑。。。。。。”未花钥庆被拖得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他颤声哀求着,眼睁睁的看着未花景好不容易坐了起来,却咳出一口鲜血。

    不知是撞到了哪里。

    “父皇。。。”未花钥庆哀求着。

    眼见皇帝转回身来,看向自己的神情越发火光,羽林统领终于狠了狠心,提着剑鞘上前一击打在三皇子的右膝弯处。

    一声痛呼,未花钥庆的右腿似不受控制一般失了力气,没了筋骨似的耷拉下来。

    禁军这才得以将未花钥庆拖走。

    随后,内侍总管扛起地上的春桃退出殿问,并将殿门合上。

    地上的未花景咽了咽喉间腥气,只觉肺腑中疼痛难忍,想到方才背心撞上了桌角,怕是锥穿了皮肉。

    “你,大逆不道”皇帝终于开口。

    未花景咳嗽几声,又呕出一摊血来。

    “春桃,本是元后身边人,朕怜你母妃早逝,留她给你做念想”皇帝走到未花景的身前。

    “而你,却让她肆意在宫中行走,竟敢去扰冷宫太妃的安宁”。

    未花景一惊,极速抬头向皇帝看去。

    “你,缘何在查三十年前的事”皇帝蹲下身,捏着未花景的脖子轻微用力。

    未花景被逼得急速闷咳起来,搭在颈

    作者闲话:

    giao,本章末尾出现剧情丢失,现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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