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篇章二:《太平年间》花嫁前传上篇

章节字数:8970  更新时间:20-10-13 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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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月三十,正是年末的最后一日,辞旧迎新之际,国都城内处处张灯结彩一派欣荣。

    宫门高墙之外,各户百姓早早起身打理家务,城内的皇族们也正忙着为这一年的最后一日举行祭祀大典。

    未花国根基尚浅,传到这第二代皇帝手上还不足百年,但老祖宗的规矩,祭典乃是告慰先人的大事,无论如何都失不得体面,因而这道道工序走下来也最是累人。

    众皇子们在天色朦胧之际就被叫了起来,一个个梳洗打扮得庄重典雅,神情肃穆,个个金冠玉带,端得是气宇轩昂。

    但,凡事总有例外。

    就说这最小的五皇子未花时语,嘴角绷成一条直线,双眼紧盯着祭坛之上帝王的背影,面色凝重,可仔细看去,他的目光落在那背影上却好似没什么实质,这是他惯用的伎俩,此刻怕是正在神游天外。

    祭坛上,龙袍加身的帝王躬身领着皇后朝着祠牌拜去,祭坛下,宗亲百官纷纷随之而拜。

    未花时语恍惚回神发现身侧人海正逐渐矮下身去,慌忙跟着跪下,轻舒口气,悄悄左右观望,祈祷没人捉住这丢人的一幕。

    然。

    时雨做贼心虚的乱瞟着,猛然撞上那皱起眉头隐含斥责之意的目光。

    他头皮一紧,舔舔嘴唇,慢慢低下头去。

    跪在稍前的未花钥庆轻摇头收回目光,心中气闷,直想照着这傻子的后脑勺来上一巴掌。

    祭坛上,帝后上过香火,便由居于二人之后的大皇子未花景起头,领着各皇子们挨个上前跪拜,在后便是宗世子弟等依次排序下去。

    待到祭典结束,已经过了午时,众人得以稍作歇息,皇帝携皇后往着后宫而去,那里还有一群深宫妃子正等着向帝后问安。

    而皇子们,则聚到崇北殿里联络感情。

    彼时还未立太子,未花祖训立贤不立长,故而各皇子皆有无限可能,但规矩还是要有,长幼尊卑有序,身为皇长子的未花景在未立太子之前,便都是皇嗣之首,谁也不能逾越了去。

    这一代的未花皇帝共有五子,按嫡庶排名,长子未花景,同次子未花锦,揭由元后所出是为嫡子,可惜未花锦生来夭折同元后一起早早西去,因而仅仅是占了个名实际并无其人。

    三子未花钥庆,生母低贱生下他不久也没了,故三子便犹一位可有可无的弃子,打小养在宫外直到成年都没什么存在感,而就在三年前的一场秋猎,这位可有可无的弃子却忽然救驾有功,重新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但这救驾的戏码是有意安排还是无心促成,谁也不愿深究。

    四子未花烨,乃是继后所出,但生来命薄病痛不断也鲜少露面,但其生母被立为继后在圣前竟是疼宠有加,连名字都被特赦。

    在未花,非嫡子不能用单字作名,元后仙逝,皇帝立继后也无可厚非,但这一下未花烨这嫡不嫡庶不庶的身份着实尴尬,继后不甘,再三央求之下,皇帝也就顺势赏了恩典。

    将原名未花子烨中的那一个子字去掉,改作了未花烨,那之后他在一夜之间变得位尊身贵起来,明里暗里散播些与皇长子未花景比肩的传言,很长一段时日,没少在宫人面前作威作福,阖宫上下,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皇帝及傲气凌人的皇后,众人当真是苦不堪言。

    再说这五子未花时雨,乃是最小的皇子,出自唯一的皇贵妃丽氏膝下,俗话总说最小的孩子最得宠,可稀奇的是,无论皇贵妃在圣前如何红火,这位小皇子却鲜少能得到皇帝正眼。

    而这小皇子更是巴不得皇帝看不着他,实为烂泥扶不上墙,皇贵妃为此没少劝诫敲打,奈何说干了口水也像石沉大海,激不起半分水花,久而久之像是失望透顶,随他去了。

    在皇子们之后,便是二十几位的公主们,女子不受重视皇帝也不把公主们当回事,故将一众女眷养在深宫,等到哪位公主长到适龄也都草草嫁走或下旨和亲,诞下公主的贵人小主们,日子不好不坏,位分不高不低只能说勉强凑合。

    如此细数下来,皇帝的子嗣看似绵延,实则只有四位皇子,空有其表作罢。

    而要论起才能,更是仅有大皇子未花景与三皇子未花钥庆能有抗衡之力,这也导致了未花景同未花钥庆之间完全敌对的局面,两人可谓是明里暗里各种较劲,仿佛卯着股劲儿,只要抓住机会,就要弄死对方,不容翻身。

    但,乱糟糟的朝臣们乱糟糟的站队,有折服于未花景同未花钥庆才华的能人,自然也有迫于继后势力依附在未花烨之下的臣子。

    更不乏几个自认未花时雨这烂泥淡漠的外表下,深藏着大智若愚宠辱不惊的城府。

    对于这些前朝后宫的暗潮汹涌,真的不放在心上的未花时雨俱是一笑置之,用他的话来说,天塌了上面还有三个哥哥顶着,怎么也压不着他,且毕生所愿就是立个王爵出宫劈府闲散一生。

    就如此刻。

    崇北殿小厅内,四位皇子各坐一角,除低头在果盘里挑挑拣拣傻吃的未花时雨外,其余三人喝口茶都要虚与蛇尾个半尚。

    真是好生无趣。

    “五弟认为此事该作何处理?”未花烨拢袖掩鼻,低咳一声,忽然倒转话锋朝着未花时雨发难。

    时雨夹着酥糖往嘴里送的手一顿,下意识瞟眼看看身旁的三哥未花钥庆。

    未花钥庆并未理他,只垂首捧起茶碗抿了一口。

    时雨转回视线,注意到未花景看过来的目光,借机朝他嬉笑道“处理何事?父皇派了差给咱们?”。

    未花烨一噎,不能言语。

    确实,事出月余,皇帝并未下旨让任何一位皇子协助政务,也并未向皇子们过多提及,便是无意让皇子们参与进来,如此妄议朝政。。。。。。

    未花景勾唇一笑,这才出言解围道“不曾派来差事,但西南久旱,此刻年下折子递的越发急切,四弟提起,想来也是看众兄弟们聚在一处有便集思广益,为父皇分担烦恼罢”。

    未花时雨状似赞同的点了点头,又答道“满朝文武百来号人,他们聚在朝堂上争论不休都没能想个好办法,咱们四个围坐一桌吃喝闲聊,倒是能集思广益了,啧啧”。

    说罢,朝着淡笑看过来的未花钥庆叹息着摇了摇头。

    未花烨刚让未花景安抚下的脸面又挂不住了,这话仅听未花景那前半句还好,加上未花时雨这后半句,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合伙刺他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未花烨脸色略沉。

    之后一来二去,三人间又是几番互探,时雨听着都累得慌,找了借口告罪,便带着守在门外的近身侍卫嫁奕元笙欢乐的溜之大吉。

    时雨走后,未花烨很快也坐不住了,在未花景同未花钥庆针锋相对的交手中,他连插几句废话的空隙都找不到,干坐着属实难受,只得匆忙退出。

    看着未花烨匆匆爬上皇帝特赐的步辇后催促宫人离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未花钥庆瞬间收敛了周身锋芒,甚至在看到未花景空底的茶碗后好心的为他添上半碗。

    反观未花景,也及时止住了冷嘲热讽的话头,安静的捧起未花钥庆给添的茶水,喝了一口。

    两人间诡异的静默下来。

    就这么,互斟互饮的过了小半刻钟,感知到崇北殿方圆近侧不在有人之后,未花钥庆才从茶壶上抬起眼,看向未花景。

    大皇子殿下被看得手头一颤,险些没捧稳茶碗,他尽量淡定的又喝了一口热茶,这才开口,用在人前截然不同的温和语气说道。

    “时雨同嫁奕家那小子,最近都还好吧”。

    未花钥庆也放缓了语气的答道“两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好得恨不得变成一个人”。

    未花景点了点头,俩人之间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关于未花时雨的身世秘密,未花钥庆是除未花景与春桃外,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

    他与未花景同是幼年丧母,孤苦伶仃的长大,其中滋味不需言语,便能感悟一二,这也是未花景花大力气,设局将未花钥庆从宫外接回来的原因之一。

    他们身上都背负着相似的仇恨,各自为不同的目标,达成了统一的共识。

    “你呢,我托付与你调查的事可有进展”未花钥庆问道。

    这是他二人合作的交换条件之一,未花景替他暗查三十年前,上一代皇子们的夺位之争中手握重权拥有最大胜算却忽然暴毙的辛皇太子的死因,而未花钥庆,则替未花景接近未花时雨,护佑在他的身边。

    “有了些眉目,只是”未花景一顿。

    未花钥庆看向他,目光深沉。

    “你为何如此执着于辛皇太子的往事”未花景道。

    未花钥庆瞬间敛去暮中温情,冷声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未花景只觉这话带着冰碴向他狠狠刮来,即刻便将二人的距离划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让他半只迈出去的脚差点踩空跌落,慌忙后退。

    他垂首,隐下心中艰涩的难过,定了定神,才开口道“当年辛皇太子的死因确有隐情,我查到出事当夜,辛皇太子曾为先帝试药。。。。。。”。

    “为先帝试药?”未花钥庆急道。

    未花景答“这是在冷宫的太妃口中得知的,那位太妃只说是先帝病情加重,辛皇太子连夜被昭至近前侍疾”。

    未花钥庆皱眉“竟如此突然?”。

    未花景低语道“不止,据太妃所说,当夜被昭进寝殿侍疾的除了辛皇太子,还有另外两位皇子,可三位皇子都试了同一锅药,只有辛皇太子忽然心疾发作”。

    未花钥庆抬眼“另两位皇子是?”。

    未花景沉声道“一位是已故的六皇叔,一位,是当今圣上”。

    未花钥庆一怔,喃喃道“若是如此,那一锅汤药中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毒物,针对的也是当时在场的四人,无论最后死的是谁,都会对下毒人有利无害”。

    未花景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未曾作答。

    与未花钥庆所言相反,未花景则推断,那毒物,针对的必是辛皇太子。

    依当时的局势,先皇身体日渐衰弱,不出月余辛皇太子就要得登大宝,六皇子与当时身为十一皇子的当今圣上眼看就要无力回天。

    那么,他二人只怕是盼着皇帝多活一天是一天,只要皇帝不死太子就不能即位他们也就多一日的转机可言。

    故而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先帝下手,更不会对怀抱着同样心思的“盟友”下手,那么先帝之下最大的活靶子,便只有辛皇太子,他才是当务之急最留不得的人。

    那么,又是谁下的药?又是如何保证喝下有毒汤药的人是辛皇太子?至今还未可知。

    彼时,辛皇太子一死,先帝没撑多久也去了,随后便是六皇子与十一皇子的博弈。

    而辛皇太子真实的死因,竟没人顾及,只按后来者的说辞便是,辛皇太子本就患有心疾,那夜救治不及,这才酿成悲剧。

    关于试药等经过,竟被何人蒙混在纷乱之中,草草掩去收场,若不是同未花钥庆的交集,未花景自觉此生都不会想到要去探究这三十年前的往事。

    思及此,未花景忍不住看向沉思中的未花钥庆,那么,你又是为何咬定辛皇太子的死有隐情,又是为何执着的追查真相?

    未花景摩擦着手中的茶碗,带着探究的目光悄声打量着未花钥庆的脸庞。

    此后不久,未花钥庆作别,未花景目送其离开崇北殿后,招来侍女春桃吩咐道。

    “你再去冷宫走一趟,问一问太妃当年各皇子进入寝殿的先后时辰,事无巨细务必听清了再来回话”。

    春桃得令躬身行礼,神色严谨的快步朝着冷宫而去。

    入夜,御花园阁楼的戏台边上灯火通明,宫人们踏着轻缓的脚步捧着各类琉璃器盏为候在此处的王公贵族们敬奉上精致的点心,臣子与勋贵们接连入座低声交谈。

    未花时雨来的已经算是晚了,他打眼扫了一圈,众皇子们都已落座,未花烨的面色竟比午时见到的更为苍白,此刻正掩面偏身的低咳着。

    他想起临近傍晚时内务府搬弄些破碎的家俱瓶器以及太医院的小宫人捧着药罐形色匆忙的模样,心下了然。

    依照排行算起,时雨寻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仰身隔着未花烨朝着向自己看来的未花钥庆扬起笑脸。

    未花钥庆抬了抬嘴角,点头致意。

    时雨奇怪的皱起眉头。

    三哥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呢?

    他又后仰了一些,朝着大皇子的方向看去。

    未花景的掌事宫女春桃正附在他的耳边说着什么,观他面色沉静淡然,并不像是先前曾与三哥有过互嘲的模特。

    未花时雨转眼又向未花钥庆看去,想要询问却突然听到御花园外宫人唱和,皇上驾到。

    时雨只得作罢,随着众人一同起身行礼。

    皇帝携皇后在朝拜中落坐,这才让诸位平身,随后就是历年来固定的流程,无外乎就是帝后训话,还是往年那几句,皇子们逐个上前奉上祝福贺礼,时雨也依旧是老一套的贺词加柄玉如意。

    随后便是开席,乐府献舞助兴等。

    这些本都没什么新鲜的,只是当时雨看出皇帝的眼神总流连在某一位舞姬的身上时忽然来了兴致。

    他顺着皇帝的眼神朝那舞姬看去,倒真是有几分姿色,年轻貌美,一瞥一笑间尽显妩媚,可真是让坐在皇帝身旁的皇后暗自咬碎一口银牙。

    果不其然,一舞毕。

    皇帝叫住了那位舞姬,时雨心中大笑,看来这又是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典例。

    可就在那名舞姬得了封赏,特命上御前伺候时,皇帝的话锋一转,引到了大皇子未花景的身上。

    “大皇子,也到了立皇子妃的年纪吧”皇帝这么说道。

    御阶下的未花钥庆心中一紧,广袖袍下的手猛然间攥紧成拳。

    未花景神色自若,起身一礼谦逊回道“月前刚行的加冠礼,这些时日母后也曾向儿臣提过立妃一事”。

    皇后一笑,接口道“臣妾已经让各诰命夫人依照规矩向宫里递了牌子画像,皇子选妃是大事,自当马虎不得”。

    皇帝连连点头,赞赏皇后贤惠考虑周到,又问大皇子可有心仪的世家闺秀。

    “儿臣。。。。。。”。

    未花景话头一顿,他看了一眼身侧规规整整的坐着,神色却晦暗不明正自顾饮酒的青年。

    “儿臣不曾有心仪的小姐,但也求,得一才能兼俱同心共济的良人,若能如愿,自当敬之护之,长相厮守白首不弃”未花景低声答道。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并不在意未花景所言之中的慎重与真挚,笑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倒求这么一个另类,满京城的闺秀,哪有人能满足你的要求?”。

    未花景敛目,淡淡一笑“故而这也仅是儿臣的念想,怕是求之不得了”。

    席间众人哄笑起来,言说大皇子情深意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缘。

    侧旁的未花钥庆暮色更沉,自斟一盏满杯,仰头一口灌下。

    又一轮新的歌舞乐曲响起,众人复又朝着戏台看去。

    酒过三巡,未花钥庆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朝皇帝见礼,身后的春桃忙上前扶住,向皇帝告罪。

    皇帝一笑,言说三皇子竟然也有酒力不胜的时候,摆摆手让春桃扶着他去外头走走。

    主仆二人这便离席。

    未花时雨担忧的看着三哥离去,坐了坐到底按耐不住,还是起身朝皇帝一礼硬说自己也醉了,便就追出御花园去了。

    未花景眼看时雨追出去后方才定下心神,继续同众人推杯换盏。

    反观时雨,追出御花园还没等去寻未花钥庆,倒是让满脸怒意的嫁奕元笙逮了个正着。

    元笙将时雨赌在角落,低声狂怒“你为什么总盯着那个舞姬!”。

    时雨被这突然窜出来拉着自己就往阴暗角落躲的大个子吓了一跳,一时没能回神,愣愣的看着嫁奕元笙黑沉沉的脸色,不知他在发什么疯。

    “我看到了!你总盯着那舞姬瞧!那是你父皇的女人!你胆大包天!”元笙气道。

    时雨搜寻了一会今日的记忆,直到倒转到刚才不久前被父皇封赏的那名舞姬,这才明白过来。

    “我没有!那是父皇在看她我才看的!”。

    “我不管!你就是看了!还看了很久!”元笙像条发狂的黑熊,甩着脑袋嗷嗷叫道。

    “我没有啊!”时雨只觉一口大锅从天而降,好死不死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你就有!你还盯着她的腰看!我没腰吗!为什么不看我的!”元笙怒。

    时雨一口老血哽在喉头。

    看你的什么?虎背熊腰吗?!

    只这一噎,嫁奕元笙没收到时雨的回话,脑补的抛妻弃子大剧愈演愈烈,心头醋缸被一阵胡搅倾溅而出漫成条河来,这一下浸得他双腿绵软都要被酸倒在地,委屈得恨不能躺下打滚痛哭流涕。

    “我真的没有”时雨无奈道,伸手摸摸黑熊的脑袋以示安抚。

    嫁奕元笙头顶着时雨的手掌,还是觉得气不过,最后矮身一抱,抄起时雨的腰挂上肩头,快步朝着熹央殿的方向而去。

    站在这灰暗角落外,胆战心惊替俩人把风的吴侍君呆滞了,眼看着他家小皇子被嫁奕元笙大剌剌的扛在肩上走远,心惊肉跳。

    御花园内,未花景等了许久都不见时雨同未花钥庆折返,疑惑间,便看到时雨的贴身侍从吴侍君朝着宫人总管匆匆而去,不一会,总管又贴着皇帝耳边说了什么,皇帝颔首应了。

    未花景回身,朝着春桃示意一眼。

    春桃躬身离去,不一会前来复命。

    原来是时雨醉酒先行回宫睡下了吗。

    那未花钥庆去了哪里?

    未花景叹息着,失手打翻了桌上的酒壶,浇湿了自己一身华服。

    “殿下息怒,奴婢该死”伺候在未花景桌后的小侍女登时吓白了脸,膝弯一软,伏身跪在地上不住告饶。

    未花景眼看着那壶酒水尽数撒了出来,这才扶起壶身,拂手道。

    “是本皇子不慎,与你何干,起来吧”。

    那宫女仍旧战战兢兢不敢动作。

    这一小骚动自然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待到众人稍静,未花景这才起身拱手道。

    “儿臣失仪,父皇恕罪”。

    皇帝笑了一声,道“今儿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是怎么了”。

    未花景垂首“新春之喜难免高兴,且这酒香醉人倒是引得众人散漫了不少”。

    皇帝笑看了未花景一眼,并不搭话。

    皇后撇了一下假意朦胧了双眼,快要挂到皇帝身上的那名舞姬,笑道“大皇子所言极是,除夕之夜春风拂来,颇有酒不醉人人自醉之意,确使得人放浪起来”。

    皇帝朝着皇后看去,面色似有笑意眼中却毫无波澜。

    未花景躬身答道“母后此言差矣,酒醉放肆图一时痛快,次日醒来总要悔恨自己失了体面,闹出的笑话怕是也要让人每每想起啼笑皆非”。

    这话,点的竟是透彻。

    皇后心头一紧,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忙掩嘴笑道“是这个理,本宫酒力不胜闹了笑话,迎新之喜春意盎然,这合该是新年的好兆头”。

    皇帝收回向着皇后的视线,笑着去同怀里的舞姬低声说话去了。

    皇后干笑一下,替皇帝夹了一筷茄子,皇帝略哄了哄那舞姬,这才夹起吃了下去,随即,又哄那舞姬自己坐了起来。

    皇后终究是皇后,闹了笑话,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落不得脸面。

    九阶之上,皇后温笑着,看那舞姬不甘不愿的坐直了身子,心下安定。

    未花景这才行礼道“父皇,且容儿臣回宫打理一番”。

    皇帝不语,摆摆手让他去吧。

    未花景行礼,随着侍从指引离开席间。

    出得御花园,春桃不知何时已经候在外头,眼见未花景走来,忙抖开怀里抱着的毛披罩在他的身上。

    未花景低声道“可问了三皇子去了何处”。

    春桃略垫脚替未花景系着颈间披带,微微点头答道“侍卫说朝着东面儿去了”。

    未花景皱眉,东面儿?

    待到春桃替未花景打理好披带,他便迈步朝着东面儿走去,一路越走越远,顺着巡宫的侍卫指引竟然寻到了东宫。

    未花景看了一眼悬挂在殿门上颜色有些衰败的门匾,这便抬步走了进去。

    因皇帝还未立太子,故而东宫殿范围内荒芜人烟,庭院里随处看见的尽是些堪堪折去了草身,却没有仔细清理根茎的杂草,宫殿内更没有点亮烛火,漆黑一片,看起来像是年久失修一般破败。

    未花景行至内殿,果然看到殿门大开,未花钥庆的贴身侍从正垂首候在殿外。

    听闻有脚步声接近,那侍从这才抬起头来,仔细看清服饰这才辨出来人,忙跪下行礼。

    未花景制止了他要通报的意图,又让春桃留在殿外等候,这才进了内室。

    东宫殿内如同殿外一般简陋,只有简单的几件必备家具,未花景抬手摸了摸近侧桌案,入手是干净爽滑的冰凉,并没有常年不打扫而落下的灰烬,这让他颇为意外。

    “你怎么来了”嗓音微哑。

    未花景转身,旬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昏暗间隐隐只能看到一个人影盘腿坐在殿中梁柱的旁侧。

    “离席太久,父皇该怪罪了”未花景道。

    那处传来一声轻笑,意味不明。

    未花景略作犹豫,细看了会,依旧不能将人看得真切,到底还是向着未花钥庆走去。

    “入冬天冷,起来吧”。

    他走到了未花钥庆的身前站定,这才看清,那人面色平静,实则双眼稍现迷离。

    未花景轻皱起眉头“你醉了?”。

    “是吗,可能吧”未花钥庆仰视着他的兄长。

    “来人”未花景朝着殿外唤道。

    “奴婢在”春桃并不入内,规矩的垂目行礼站在门旁,既能让未花景看得到她又不至于贸然进入扰了两位殿下。

    “三殿下醉了,差人来送他回去”未花景吩咐道。

    “不用”未花钥庆拒绝道“还是回御花园的好”。

    未花景眉头更紧,但并未说什么。

    “拉我一把”未花钥庆朝着未花景伸手。

    未花景自然不会推拒,稳稳握住伸向自己的手掌使力将人拽了起来,只是未花钥庆起身时脚步不稳,差点一头杵上未花景的小腹,二人俱是吓了一跳,未花钥庆的酒都醒了三分。

    “你站稳”未花景忍不住沉声呵斥。

    未花钥庆心有余悸,无意识的晃了晃两人还紧紧攥在一起的手,低声应了。

    殿门外的春桃眨眨眼,心下觉得这俩位殿下即别扭又有趣。

    如此,这才离开东宫。

    只跨出东宫门时,二人忽然心照不宣的回头看了看这残破的宫殿,各中心思不同。

    回到御花园时除夕夜宴也已接近尾声,皇帝在做最后陈词,皇后不知又受了什么气看着那舞姬的目光狠厉,倒是那舞姬得意的不行,挑起个眼尾看着皇后笑容满面。

    未花景本还在头疼该如何替未花钥庆开脱,这下倒省去诸多麻烦,之后众人各自离去。

    未花钥庆不知是真是假,自打回到御花园开始整个人的神色更显迷茫,似乎下一秒就能倒头大睡。

    这酒的后劲那么长?

    未花景心下纳罕,刻意等到多数人离去这才走到未花钥庆桌前,试探着唤道“三弟?”。

    未花钥庆也不知看没看清来人,朝着他笑了一下便又落下脸来。

    怕是已经不甚清醒了。

    未花景叹息,示意未花钥庆的宫人把他扶起来,本想让他们好生送回去作罢,又不知自己哪根筋不对劲,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领着未花钥庆的宫人向御花园外走去。

    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也罢。

    只是他未曾注意到,身后那被宫人们架着的三皇子,紧紧盯着自己的背影目光灼灼。

    出得御花园,正烦恼着是招个步辇来将这醉鬼驮回去呢,还是步行一路架回去的好,却听到身后突然有些喧闹。

    未花景疑惑回头,竟是未花钥庆忽然挣扎起来不让人扶他,围在他身侧的宫人们手足无措,有好几个都被他狠狠推了开来。

    看来还是架回去吧,坐步辇而去按这么个折腾劲儿,一路不知要摔下来几次。

    思虑间,未花钥庆闹得更凶了,嘴里胡乱言语着什么听不真切。

    未花景无法,只得上前捉着未花钥庆胡乱挥舞的手,温声劝阻。

    管用倒是管用,只是那原先被宫人馋着的身子莫名移到了未花景的身上,甚至变成了一张黏糊糊的狗皮膏药,鼻息粗喘,尽朝着未花景的颈间喷,像匹吃了药正雄赳赳想要向前狂奔的烈马。

    未花景揽着他的三皇弟一路走着,恍惚觉着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未花钥庆还在耳边胡言乱语着,但叫的最多的三个字,竟然是大皇兄,未花景被他叫得心念电转,本来清醒的头脑却也逐渐晕乎起来,他驮着人步履不稳的往前走着。

    “大。。。皇兄。。。。。。”未花景听到搁在颈边的脑袋喃喃低语着细碎的话语,这回不知怎么的忽然能听清了不少,只是这话语中却是什么恭喜皇兄寻得良人一类的说辞。

    不知作的是什么蠢梦,好不让人气结。

    “你。。。”未花景心里憋屈得很。

    “皇兄立妃,不高兴吗”这是唯一一句能直接听明白的话。

    未花景静了一静,心头微苦,鬼使神差的答道“立妃,非我心意”。

    挂在他身上的未花钥庆忽然笑了一笑,勾着未花景的脖子狠狠向地上倒去。

    宫人们的惊呼四起。

    可未花景却似乎感受不到周遭的喧闹,他大睁着双眼,只觉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他听到未花钥庆俯在他耳侧,几乎是微不可查的气音低声呢喃道。

    “我也想,得一良人”。

    宫人们手忙脚乱的将两位主子扶了起来,随着未花钥庆从未花景的身上站起,他忽然大笑了起来,经久不止越渐远去。

    深夜,大皇子殿下未花景失眠了。

    他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此刻正觉心里像开了万顷花田春意阑珊,但又有一小人儿踩在花丛中肆意疯跑,踩坏了一地娇花,小人儿时不时的要揪掉他的一朵心上玫瑰,引得他轻微疼痛。

    所以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人停下脚步,忽然没了喜色,失落的蹲在花田中揪着一朵鲜花的花瓣,一片片的数着。

    他是,他不是,他是,他不是。。。。。。

    患得患失。

    大皇子殿下疲惫的抬手盖住眼眸,昏沉的脑袋并不曾有半分睡意,大殿中响起一声无奈的长叹,似有万千悲喜愁苦折磨着他,可嘴角泛起的点点笑意又在诉说着深藏于昏暗中的隐秘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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