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478 更新时间：18-05-12 16:05
人活着一直在失去，失去旧日的容颜，失去年幼时的纯真，就连骨肉至亲，在不经意间没还得及说一声再见，就从生命中永远消失。
人活着就不要期望得到，就连自己也终将化为尘、化为土。
能被文字记载的，被一遍遍翻阅的又有几人？无论功过，还不是任后人评说。绝望与希望只有一线之隔，坚持与放弃始终如影相随，如何选择，看智慧、看修为，舍与得本是一个字，有先后，却同归。
在这个被生统治的世界，却传出一声声因为死而发出的恸哭。
人一直在寻找着前进的方向，是前是后？是左是右？或是人生的高度、厚度？也许真正的方向在生的背面，活着只是梦一场。
可这场梦又是真实的，是所有活着的人共同编织的梦。
生是强大的，阻隔了一切有关于死的信息。这个世界因为生而构造，这个世界承载着多少腐臭的皮囊，这个世界又有多少规则是为了满足皮囊的需求而制定，又有多少人疯狂到希望控制着灵魂的皮囊能够跨越时间的惩罚。
活着的人哪一个不是入戏太深？
待到曲终人散，只有留下的人才会悲苦。
这一刻生才展示出它真正的狰狞。
陆倾城，陈九如的关门弟子。
陆倾城年幼时就失去了双亲，被专门收留尸鬼小孩的机构接纳。除了亲情，他得到了所有的小孩子应该得到的照顾。机构的工作人员也在耐心地引导这些孩子，教他们克制食人欲望的方法，毕竟这是个由人类主导的世界。进入这个机构的尸鬼小孩大多能顺利完成尸变，迈过这个坎，他们就获得了重归人类社会的资格，虽然这种回归要付出时刻被定位的代价，人生在世，又有什么不是换来的？
陈九如是陈家的家主，是守卫霜城的中坚力量，时不时地他会去机构看看这些尸鬼小孩，在霜城，最了解尸鬼的就是他了。
机构里的孩子都保持着克制，他们早早失去了童年。可陈九如发现了一个吵闹的孩子，他肆无忌惮地疯闹，有时他又一个人安静地躲在角落。他像一只笼中鸟，他欢快是因为看到了碧蓝的天空，他安静是因为距离天空如此的遥远。
陆倾城不是最优秀的，陆倾城也不是最让人疼惜的，却是陈九如最喜欢的。这就是缘分吧？毫无道理可讲。
陈九如跟机构的官员说了自己的想法，这种事是很少见的，机构也有明文规定，出于安全考虑，不准普通家庭收养机构的孩子。但提出要求的是陈九如，陈九如将陆倾城带回陈家。
这一年陆倾城十一岁，这一年刘长卿带着两岁大的刘演回到霜城，这一年刚满一岁的陈玄霜正咿咿呀呀地说着婴语，这一年刘长卿的大弟子绣雨十二岁，已开始处理一些家族中的简单事务。
陈九如爱徒如子，陆倾城有了回家的感觉。陆倾城入师门最晚，基础薄弱，陈九如一改往日作风，将陆倾城送到了特战队的预备学院，接受接近于实战的训练，在假期时，又手把手传授。
陆倾城成长得很快，他很少回家，对于几个孩子，这个师叔是陌生的，十年间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是家族的规矩，是同门的情谊维系着他们之间的情感。
刘长卿这十年，大多数时间都用来寻找端木筱，冷落了师父，冷落了儿子，更冷落了无依无靠的绣雨。绣雨是刘长卿的弟子，但她的大多数本事都是跟师爷陈九如学的，偶尔的陆倾城也会跟绣雨切磋。
绣雨痛恨尸鬼，但她最惦念的是一个尸鬼，平时教她本事的是一个老尸鬼，偶尔的还会有一个不着调的，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尸鬼陪着自己练武、说笑。
绣雨可以说是不忘初心的典范，几乎每一天都要跟围在她身边的尸鬼吼一句，“我恨尸鬼！”每一次都能成功地把陈玄霜吓哭。陈九如无奈地摇摇头，将陈玄霜抱在怀里，一边哄着孙女，另一边还得哄着徒孙，“绣雨，你听我说……”
“哼！”绣雨一扭头，直奔自己的房间。这时候要是陆倾城在家，她会赏小师叔两脚。绣雨身边聚集着克制食人欲望的尸鬼，但每一晚她都睡得很沉。
去医院的路很长，每靠近一寸，陆倾城的亲人们就要翻开一页有关于他的记忆。陈九如默默地坐在车子里，他什么都不想说。邢锋跟在陈九如身边，他不认识陆倾城，但他也失去了至亲，了解这种痛苦。这种痛苦无法安慰，无法忘记，只能用时间和欺骗安抚。
刘长卿赶到东城，漫天的飞雪，虞胭坐在路边，刘演躺在她的怀里。刘长卿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冲着虞胭点点头。
陈玄霜双手紧握，她想……
现在的我又能为刘演哥哥做些什么呢？没事就好……
秦飞羽瞪了虞胭一眼，又在轻轻地推陈玄霜，“师姐，你怎么这样笨？”就在这时刘演睁开了双眼，他站起身，与刘长卿对视着。这对父子都不想伤害对方，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
电话响了，刘长卿沉默了一会儿，“缪凡，能派辆车过来吗？我们要去医院，我们得陪在师弟身边……”
“师哥放心，车子很快就到。”
秦飞羽反应最快，“师父，出了什么事吗？”
“你们师叔身负重伤，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陆倾城，未来陈家最为重要的人物，此时在这几个孩子心中，还只是个模糊的影，这十年，是他们彼此错过的十年，但他们没有错过血浓于水的情谊。
“爸，我们也去，我们也要陪着师叔！”情况危急，刘演终于又喊出了这个字。
刘长卿点点头，“好，车子一会就到，虞胭？”
“我跟陆倾城也有过一面之缘，我陪演儿一起去。”
陈玄霜一听师叔有事，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整天嬉皮笑脸的大孩子，他会突然从陈玄霜的生活中消失，但每次回家，安静的家中总会充满欢声笑语，“师叔不会有事的，不会……”陈玄霜拉住刘长卿的胳膊，寻找着刘长卿的目光，她想从刘长卿的目光中得到一丝慰藉。
“霜儿，放心吧，你师叔的功力不比我差，更何况特战队直属医院还有白桦在。”
秦飞羽是唯一没见过陆倾城的，她没有多说什么，她在心中默默祈祷，期望这个从未谋面的师叔无事。秦飞羽经历了最为可怕的死亡，这一刻死亡又露出了狞笑。
缪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时地透过后视镜偷瞄绣雨。绣雨面无表情，她扭着头，看着车窗外。
绣雨始终攥着拳头，她在想如果自己能打败那个九儿，如果能及时地增援师叔，是不是就会没事？
绣雨痛恨这种想法，她心底里甚至存在着另一种声音，如果师叔死了，这世上就又少了一个尸鬼。
绣雨一直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为了复仇？只是保护自己就能填补心中的空虚吗？只是杀了那个吃了父母的仇人就能畅快吗？
我究竟在恨着什么？
人就是这样，当痛苦来了之后，会忘了为什么而痛苦，因他人而生的痛苦也会转变为廉价的自艾自怜。
陈家人都在去特战队直属医院的路上。
他们各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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