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章节字数:4443  更新时间:18-06-05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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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玉折起了个大早,穿上了暗纹锦缎面料的新衣服,腰间挂上一支白玉笛,十足翩翩公子衣冠禽兽模样。他囫囵收拾完了行李后跑去后厨屋里打包了几个白面馒头,晃悠悠在马背上啃着馒头,两眼弯弯嘴角弯弯,一路上见到所有人都十分热情地问好。

    去谷外出诊对于花谷弟子来说是一种非常折磨人的历练,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将会忙得晕头转向昏天暗地,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实在不是什么美差事。

    愁眉苦脸是常态,面无表情是还没睡醒,不哀声哉道就算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表现了,笑?不存在这种人的。

    花谷的小道上二三成群结伴而行的弟子看着裴玉折发自内心的笑容,甚是匪夷所思。

    直到有知情人提点了一句——

    “听说兰摧师叔回来了。”

    轻飘飘一句话如石入水。在凌晨天肚泛白的时辰,裴兰摧回了花谷的消息如同东升旭日带来的阳光,霎时间铺满了花谷。

    “哦?”新入花谷的活跃弟子只闻名未见人,忙问,“是那个兰摧师叔吗?”

    “哪个?”新入花谷的不活跃弟子连名字都没听过,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很厉害?”

    “当然厉害了!兰摧师叔当年在花谷也算传奇人物了好不好,三岁入花谷跟学,六岁能通读古医书,八岁能快速倒背指定书目,十五岁就把书楼里的书全记完了……”接话的是个裴兰摧的小迷妹,专业吹嘘裴兰摧一百年,“要论记忆力,花谷至今也没人敢和兰摧师叔争第一!”

    “师妹你这就很不全面。”边上看起来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冷笑了一声,“裴兰摧最出名的难道不是三岁之前的事情吗?有些人就是命好,什么都不用做就从土匪窝里到了花谷学医。可惜,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他在花谷待得再久,记忆力再好,也洗不干净他身上的土匪血。”

    “哦,兰摧师叔身上的是土匪血,那你身上流的什么血?”女孩瞥了他一眼,想到有些人就是这样天赋异禀,不管你本身做人多么周庄端正,他总有办法翻遍你的祖坟翻出个污点来泼在你身上。

    她看了看他的行装,驱马往前一步拍了拍他挂在马后的药筐,刻薄地笑了笑,接道:“出诊。别人家带的都是治病救命的宝贝,瞧瞧我们九等师兄带的是什么?一层两层三层小零嘴儿、卤猪蹄卤鸡爪酱鸭头……怎么,是城外准备的正经三餐不够吃的吗?”她问着,伸手捏了捏男孩被层层软肉分割成好几叠的腰,觉得沾了一手的油腻,“师兄身上流的怕不是猪血。”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顶嘴对骂身体侮辱是常事,男孩自尊心不太大,还以为对方在跟他开玩笑,甚是不可一世地冷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老子的血比较金贵,城外准备的那也能叫饭菜?我家后院养的狗都不吃那种东西。话说回来,你们这些师姐师妹的,整天就只知道裴兰摧裴兰摧,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能靠脸养活你们?学医学得再好又能挣几个钱?出谷当然是去玩的,我真带药材去我有病?我爹把我送来这里可不指望我学医养家,他就希望我找个贤惠漂亮的媳妇儿回去生个大胖小……”

    女孩扬了扬眉尾,觉得十分费解,全花谷这么多胖胖的师兄,怎么别的师兄看起来圆鼓鼓的都和善可亲十分可爱,就这一位,张嘴就让人想把他的嘴给缝上,免得脑子里的油水都变成唾沫星子喷出来。

    跟他谈论裴兰摧简直是在玷污裴兰摧。她决定能动手就不动口,从随身携带的针灸带里拔了一根最壮的针,指尖灵活地一转,飞快地扎进了边上的马屁股。

    男孩毫无准备,“子”字还含在舌头里,他刚要脱口,马突然受痛扬蹄嘶吼,撒蹄狂奔。他被自个儿狠狠咬住了舌头,痛得眼泪狂飙。还没回过神来,觉得屁股下面一咯噔,抓着缰绳的手一滑,整个人被甩下了马背,在嶙峋的山道上狼狈地滚了好几个圈。喊叫声吸引了好大一波注目礼。

    裴玉折心情很好地哼着走调的小曲,驾着马小跑到早早等在路口的裴兰摧身边,从怀里掏出还热乎着的馒头,丝毫未察觉身后不远处因为自己不合时宜的笑容而引发的一场血案,因为他发现了比起哄声更让他在意的东西——

    一只扒在裴兰摧身上睡觉的不明物种。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昨晚甚至没有询问裴兰摧这两年在外面有没有什么情感状况,转念一想,两年时间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

    “这是谁家小孩?”裴玉折把馒头递给裴兰摧,假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

    “……”裴兰摧是什么人?薄情寡义冷心冷肝,路边见到哇哇大哭的小孩都不见得会多看一眼,至于让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小崽子窝在自己身上睡觉?

    裴兰摧接过馒头,咬了一口,拉起缰绳缓慢地往前,细嚼慢咽完了继续道:“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谷云卧,让我带回花谷学医,一时也不知道托付给谁合适,先留几天。”

    哦,谷云卧。

    他素未谋面的一号救命恩人。

    裴玉折飞快在心里翻出了关于谷云卧的定义,点了点头。心道原来是受人之托。他趁着赶路前和裴兰摧解释起这次出诊的情况。

    他们即将出诊的地方是一个叫西庄的小镇,距离花谷一天的马程。这个点从花谷出发,大约晚饭时间就能到达西庄。

    西庄这地方有点邪门,多次发生骇人听闻的惨案。

    第一桩惨案发生在三四十年前。那时候西庄还没能发展成小镇,只是一个从头走到尾都花不了一炷香的时间的小破村子。村里一夜之间没来由的爆发了一场大规模怪病,短短一月时间,西庄变成了空无一人的坟场,钱财被离奇清空。死得早的还有人收殓尸骨,死得晚的就随缘腐烂在村里各个角落。

    山上的野兽闻到了腥味,纷纷下山觅食。西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野兽横行,白骨遍地,被称为“兽庄”。直到后来有猎户远迁,见此地乌瓦完整,决定在此定居。花了大半月的时间围剿了村里的野兽,在村边挖了一道地沟,夜来就在地沟里烧火,利用明火把村子围起来驱逐兽群,逐步在村边筑起了石墙,西庄才又慢慢有了人气。

    就这样安稳了近十年时间,西庄逐渐繁荣起来,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城镇。在一个天气和朗的夜晚,发生了第二起惨案。

    西庄当地有户人家姓翡,做买卖起家,是西庄数一数二的大户,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火从院子外围墙根燃起,火势往里延,外头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烧了整整一夜一天,一家三十几口尽数死在火场里面。

    这第二桩惨案还没摸清楚原因,第三起惨案随之而来。西庄三四岁的孩子接连失踪,被发现时都已经活生生饿死在山坡上一座小柴房里。

    ……

    事情发生后西庄人人自危,屁大点事都能一传十十传百闹得满城风雨皆知。不知是不是因为西庄人这种一流的警惕性,这些年来西庄确实格外安全,偷鸡摸狗的小贼进了西庄都只能乖乖付钱买账,收好自己灵活的双手。

    为了避免三十多年前的惨案重演,西庄镇民格外注意身体健康管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向花谷申请例行检查。有病治病,没病安心。

    镇里不是没有小医馆,但是大家信不过这种收费项目。平日里头疼脑热小风寒的买点药还行,毕竟医书上都注明了药方,包括药材几两,就算不懂医理,只要会看称就错不了。

    但要检查藏在身体里隐而待发的病症就不一样了。

    真在小医馆里诊出来了什么吧,总觉得人家为了挣钱,瞎诊。

    要什么都查不出来吧,又觉得人家没好好学医,医术不到位,瞎诊。

    思来想去,还是花谷的弟子靠谱,一个个都气质周正、眉目和善,宛如菩萨再世,看着都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个七八十年。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事,只需往花谷寄一封信,其余的就再也不用管,连车马费都是花谷自付。花谷甚至还会感谢他们给了一个让花谷弟子历练的机会,可谓省心省力到极致,甚至颇有成就感。

    计划永远追在变化的屁股后边跑。

    谷琴里年纪太小,皮娇肉嫩,在马背上坐了小半天就嚷着屁股疼,只好放慢了行进的速度。等裴玉折和裴兰摧到达西庄的时候远远超时,早睡的人家已经一片漆黑了。两人随便找了家客栈落脚,打算明天一早再去叨唠镇长。

    裴玉折去开房的时候心情好到了今天的最高点,十分愉悦地半靠在柜台上敲了敲。

    坐着打盹的客栈老板被惊醒,睡眼朦胧地随手从边上拎了块带钥匙的房牌,快要丢出去的时候才记起来还没问是吃饭的还是住店的:“客官您……”

    “住店,一间。”裴玉折从怀里掏出了荷包,看了老板一眼,“多少钱?”

    西庄不是什么富贵地,周围也没什么值得游玩的山水,来这西庄的大都是做买卖的商人,风里来雨里去的,少有这样仪容讲究、衣饰打眼、气质出众的住客。客栈老板在西周开店几十年,阅人无数,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对方来头,瞬间披上了一张喜迎四方来客的笑脸:“您是从花谷那边过来的吧?”

    裴玉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您别紧张,我瞎猜的,西庄可见不到您这样的小少爷。”老板放回了手里的房牌钥匙,伸手撩到了墙壁上最上排的房牌,挑了两串下来,毕恭毕敬放到裴玉折面前。清了清嗓子,神神叨叨地压低了声音,拍了拍放在柜台上的两串钥匙,“您可算选对客栈了,不是我自夸,咱们这儿的天字客房绝对是全西庄最好的。”

    客栈老板全身上下,从眼神到嘴角都散发着不正当交易的气息,裴玉折想不看出来也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把掏出来的碎银丢回了荷包里。

    老板见他有些不耐烦,立马正色起来,解释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可别觉得我在打您什么主意。三年前要不是花谷弟子给我开了个药方,我恐怕早就病到棺材里去了。花谷对我有恩,我也没什么好回报的,但好歹我还开着这客栈,能照应的总该照应一下。房给你们最好的,三餐也给你们准备最好的,明儿一早就给你们在门外撑个看诊的遮阳地,免得你们自己奔波,折腾。”

    裴玉折脑子活络,立马反应过来这客栈老板打的什么主意,偏装作不明白:“还有这种好事?您就不嫌我们的招牌挡了食客的道?”

    “这哪能呢?”客栈老板一脸“你怎么这么见外”的神情,“救命之恩大过天啊。”

    “是吗……”裴玉折对客栈老板笑了笑,伸手拨了拨手边的算盘,“单方面受照顾,我们师徒也不好意思。这样吧,老板我给你支个招。到时候你就在我们边上摆一个茶水摊,再摆些茶叶蛋、蒸红薯、烤土豆一类填肚子的吃食。大家候诊期间进店买早午饭的那一部分收入全归你,茶水摊的收入我们五五分,你看怎么样?这半月的房费饭钱就从里边扣,我估摸着也扣不完。”

    裴玉折三言两语点破了客栈老板的小九九,顺势给自己挣了些没有成本的嫁妆。

    老板狐疑地挑起了眉眼,上上下下重新把比自己更像奸商的裴玉折打量了一遍,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前几年花谷来的弟子都分外老实诚恳,规规矩矩地从街坊邻居处借来桌椅板凳,摆在西庄最四通八达的地方看诊,每天大半夜看完诊还得一家一家把桌椅板凳还回去,半个月下来实在是折腾得够呛。

    但这场问诊带来的是大波的人流量,从早到晚不间断。要是问诊的摊子摆在客栈门口,排长队等着的总有渴了饿了的时候,到时候就算他把客栈门堵上也会有人来讨杯水喝。花谷弟子可以少遭点罪,他的客栈财源广进,这是双赢的局面。

    老板觉得自己提出这要求,是个人都会感恩戴德,然后满口答应。

    何况裴玉折还长了一副败家少爷的面孔,家里没钱也能靠美色巴上有钱人家的闺女一生吃穿无忧,脑子里塞些浆糊也能圆圆满满过一生……不,压根就不像有长脑子的样子。

    客栈老板没做什么心理建设,一时间被堵得有些哑口无言。

    平心而论,裴玉折开的条件不过分。西庄那么多家客栈,他要是不答应,指不定就便宜了别家。老板一咬牙:“行,四六分,我六你四。”

    “一间就够了,送点吃的上来,另一间房的房费记得退我账上。”裴玉折没忘“正事”,只拿了一把钥匙,转身走了一步,又退回来,“另外,这事别和我师父说,他年纪大了,有些迂腐。”

    “玉折?”

    年纪大且迂腐的裴兰摧站在楼梯口喊他。

    裴玉折笑眯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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