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1832 更新时间：18-06-06 13:49
西庄不是什么顺风顺水的宝地，邻里不和睦，民风不淳朴，看个病要货比三家。排着队的闲来无事都指点着裴家师徒，抱怨今年花谷派来的弟子看起来没有去年靠谱。
右边那个看起来太冷淡，没有慈悲心肠，肯定不会用心治病。左边那个太年轻又长得不端正，去当个拈花问柳坑蒙拐骗的公子哥儿还好使，当大夫？悬。坐在中间打瞌睡的那个小娃儿倒是可爱，可惜不是自家曾孙，也没用。
裴家师徒就这样被指指点点着诟病了两三天，直到有个得了怪病的老头儿被家人赶鸭子上架地排上了队。
老爷子骂骂咧咧地坐到裴玉折面前时，露在衣服外的后颈和手上鼓着大包，顶端已经开始流脓。他瞧遍了周围十里八乡的大夫，每一个都是摇着头让他回家好吃好喝过完剩下的日子，那神情，就差给他介绍一家棺材铺了。老爷子受够了精神上非人的虐待，实在是不信眼前这乳臭未干的小白脸能看出什么名堂来，非常自暴自弃。
要不是他家里聪明可爱漂亮伶俐的小孙女儿用绝食胁迫他看病，他绝对不会坐在这根板凳上。
裴玉折绕到老爷子身后看了几眼，觉得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让谷琴里抱了药箱，找了个干净的房间，用火烤了烤刀，用蛮力给老爷子放了一大碗的血。
老爷子被绑在床上痛哭流涕，认定裴玉折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想吞了他的家产，合伙来要他老命的，囔囔着有种别让他起来，起来就去报官！
裴玉折真就没让他起来，出屋子的时候顺便还把房门给锁了。
看病还得挨刀子？
西庄镇民们没见过杀猪一样的治病方法。在裴玉折桌前排队候诊的镇民闻风丧胆，霎时间被吓跑了一大片，有些挪着排到了裴兰摧的队伍后面，有些干脆就骂骂咧咧地回家了。
裴玉折洗干净了手上污血，掂着钥匙出门一看，哟嚯，乐得早早收工，搬了把小凳子坐到裴兰摧边上替他扇扇风喂点小零嘴。被裴兰摧敲了一笔杆子，把零嘴还给了谷琴里，乖巧地接过裴兰摧手边写药方的活，也不耽误活儿。
听着裴兰摧在身边轻声细语叮嘱注意事项，裴玉折点着头在纸上龙飞凤舞，觉得人生特别美好。
裴玉折巴不得接下来几天都没人敢找他看病。
不治之症不是那么好得的，西庄这样一个地方，能有十几个难治的病人就算多了。其余的不外乎就是些腰酸背疼的老毛病，看哪家大夫都一样。他自认没什么特殊的才能，没必要非得是他。
可惜第二天重获自由的老爷子红着脸站到了裴玉折面前，送来一大包礼物道歉，还问裴玉折成亲否，他家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孙女儿，今年刚及笄，随时可以嫁给他。老爷子的脾气在西庄是出了名的暴，只对自家小孙女言听计从，十里八乡上门向小孙女求亲的不少，一个个都被老爷子打出了门。
听他这么一说，西庄人瞬间重新在心里掂了掂裴玉折的重量。原先在裴兰摧那方排成了长龙的队伍瞬间分了一大半到裴玉折的空桌前。催促着“裴神医”看病。
“裴神医”只好认命地把板凳从裴兰摧边上搬了回去。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漏得飞快。
半个月的出诊几乎眨眼间就过了一大半。
这天看诊的人格外多，从大清早看到近夜半，好不容易才算是看到了头。
裴兰摧写下了药方的最后一门药材，搁下笔，把墨水未干的纸平递给病人：“身体没有大碍，可以吃些常规药补补身体，嫌麻烦也可以不吃。”
“裴大夫以前是西庄人吧？”坐在裴兰摧对面的是个六旬老翁，两鬓斑白，笑起来皱纹堆叠，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直溜溜地打量人，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他把手腕仍然放在脉枕上，年纪一大，身体里的肉开始收缩，皮肤失去了支撑变得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青筋像是盘踞的毒蛇。
裴兰摧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把手边的纸张整理成边缘并齐的一摞，答道：“不是。”
老翁有些惊讶：“从没来过西庄？”
“没有。”裴兰摧收拾好了桌面，但脉枕还在人家手下，不好一走了之，只好接着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看你和二十多年前去世的翡家那家主长得一模一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实在是……”老翁终于抬起了手，还是不打算放过裴兰摧，“裴大夫祖上哪里人？”
“不太清楚。”裴兰摧收好了最后一件物什，站起了身，不动声色地强硬送客，“我三四岁就到了花谷，对家里人没什么印象。”
老翁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抬起厚重的眼皮又是一笑：“嗨，年纪大了，就是容易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情。翡大夫……不，裴大夫您别见怪，就当我老头子放了个屁，麻烦您了。”
“应该的。”裴兰摧站在桌后矜持地点了点头，伸手扶了他一把，礼貌却半点不亲近，“天黑了路不好走，您慢点。”
六旬老翁转过了身。
在背面朝向裴兰摧的一瞬间，老人浑浊的双眼顷刻间泛了红，鼻头微微耸了一耸，他仰头望了一眼孤零零挂了一个月亮的夜空，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有眼泪，打着滚掉下了他皱巴巴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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