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章节字数:2813  更新时间:18-05-21 1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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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訾尽醉酒后不知在外头吹了多久的冷风,醒了后马不停蹄跑出去买吃食,吃完又陪我去清了趟悬赏,常年身体无恙的他,到第二天竟发起高烧来,烧得神志不清起不来床。

    有此一遭,我与他才有了相熟的契机。

    那天我送走大夫煎了药送到枕边,他嘴唇还没碰到药碗就苦得皱起了眉头。好在我早有准备,去药房买药时顺路买了些去苦的梅片。

    可能是我体贴过人也可能是那药真的太苦,他半闭着眼喝了一口药从厚被里挪出半个身子,轻轻围住了我……

    我好多年没被人这么抱过,不由得有些发愣。

    他将额头抵在我的肩头,轻唤了一声:“娘……”

    我:……

    我堂堂八尺男儿,被一个比自己高上半个头的男人从身侧抱着腰喊娘?几乎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的我本能的想一把推开他,可他的手在我身侧攥得极紧,却只是虚扣在我身上。压根也不必推,他自己先隔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空隙。

    我的手顿在他肩前,突然就想起了我过世不久的小狗蛋。早在十年之前我在街角捡到它时它就奄奄一息行将休矣,我听人说贱名好养活,便给它取了那一听就很好养活的名,府医吊了好几天的汤药才算把狗蛋的命从阎王爷手里吊回来。我爹娘大约怕我染病,便骗我说,笙儿啊你天天在府里攀花折草胡作非为,身上手上不知沾了多少带病的东西,在狗蛋儿痊愈之前你切莫碰它,免得害了它性命。

    小崽子有灵性,平日里蔫蔫巴巴地躺在褥子上,一见我就强打起精神轻晃着尾巴眼巴巴望向我。我很想摸摸它回应它,但三思过后还是只敢把手握在腰后和它大眼对小眼汪汪汪,生怕自己一摸真把它的小命摸没了。

    欲行亲昵之举,而心怀恐惧。

    我怕的是那小狗在我手下一命呜呼,訾尽他怕什么?

    我皱眉细思了一下,心中隐隐浮出一个猜测。他昨儿个早上半醉不醒间问人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接他,那个“她”十有八九也是指的他娘。故事约莫是这样的:在訾尽年幼时,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他娘在情急之下将他托付给故人,嘱咐他等她回来接他,他苦苦从春天等到冬天,迟迟等不到人,以为自己被遗弃,然而事实上却是来接他的人再也不能来了……生人死魂,阴阳相隔,他怕一抱抱个空。

    我自认将故事圆得因果齐全天衣无缝,心头顿生怜悯,叹了口气,回忆着小时候我娘哄我睡觉的模样,依样画葫芦伸手绕过他的胳膊拍了拍他的背。

    大概被死人抱住是很吓人的事情,前一刻还神志不清的訾尽下一刻就猛地惊坐起,额上甚至惊出了一层薄汗。苍白唇色衬得他一双眼愈发沉黑如墨,眼角隐红未褪,斜斜地勾过来,竟有些勾人心魄。他惊魂未定地看了我半晌,缓缓缓了过来,咳了一声,长睫微垂虚弱地看着我,明显不记得是自己先动的手。

    我方才满心慈爱,坦荡磊落无半丝邪念。被他这么一惊,再回想了一下,顿觉暧昧不明,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从床上起来?仿佛我做贼心虚。不起来?又像人赃俱获……再一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把他拽回来,四肢齐上在他身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强词夺理:“我生平第一回给人买药煎药端茶倒水,累得快死了,你让我当软枕抱一会就抱一会躲什么?你抱我抱得,我抱你就抱不得?”

    訾尽:……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起他抱着我喊娘这回事,他没再惊坐起也没推开我,慢慢放松了绷紧的身体,忽然非常轻地笑了一声,有气无力抬起手揉了一把我的头发,把自己的脑袋往后挪了挪又侧过脸去,轻声嘟囔:“抱得抱得,现在的孩子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凑我这么近是想感染风寒换我伺候你是不是?”

    他生病的时候虚虚弱弱的,和平日里生龙活虎意气风发的模样全然不同。卸了长枪似乎把他的凌厉也尽数卸了下来,懒懒散散没骨头的样子甚至透出些温文尔雅的孱弱书生气来。大夫说他劳累过度,需静养,约莫得当一个月的药罐子。

    我心说活该。

    前几日在夜摊上,我听人因为他大吵了一架险些打起来。

    起因是有个贼头跑来雁回镇占山为王,在镇西十里地的杳渺山上强抢了个寺庙,将庙前匾额改成了停风寨。那贼头来头不小,停风寨一起,没胆的宵小都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磕头上了杳渺山,作奸犯科起来愈发不收敛。这些日子维安堂的悬赏发得杨虚词杨堂主手都软了,维安堂那一块公示牌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纸,赏金一纸更比一纸高。

    然而贼都抱成了团,维安堂尚且不敢出兵围剿,单枪匹马揭悬赏的如何敢下手?弄得雁回镇这些日子到处都是望悬赏兴叹的,真正敢下手的却寥寥无几。维安堂门前那张告示牌之上风一刮过就白纸飘飘,好不萧条。

    人一生愁就喜欢借酒来浇,夜摊酒馆的生意倒是随之好上不少,老板笑得满面开花,早就偷偷把后堂财神爷的佛像换成了那贼头的悬赏像。

    那晚夜摊之上又聚众说悬赏,一个个排着队埋怨这年头赚个悬赏钱越来越难。有个半头花白的小老头拎着酒壶,大着舌头张嘴就道:“这……这有什么好难的?这镇上不是有个姓李的小子吗?那可真是个傻的,有求必应,多难的悬赏都来者不拒,完全不把性命当回事。我说你们以后就专挑钱多的悬赏揭,我看那小子身手不错,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有人恍然诶了一声,问道:“我听说他前些天还闯去那停风寨里面了是真是假?那停风寨是这么好闯的地方?”

    小老头眼一眯,砸吧了一下嘴皮子:“嘿……你别说,还真是真……”

    他话音还未落,一个酒杯被猛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开。打着赤膊的大汉嫌不解气,又气势汹汹地掀了桌,几步跨到那小老儿边上一把拽起了他的衣领,咬牙切齿:“本来念着你年纪大,訾尽劝我说权当日行一善了事,莫要和你计较,可你这老不死的还真好意思说?訾尽伸手帮你一把那是人心地好!你倒好,扯胡话骗人不说,还蹬鼻子上脸起来了?老子这条命是訾尽救下来的,他可以不把你当一回事我沈家梁不能!你要再敢出现在他面前,我把你另一只脚也打进棺材!”

    这事我知道。那小老头先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跪在訾尽面前说自己女儿被贼头掳走了,说自己一只脚都踏进棺材口了,就只有这么一个独苗女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求訾尽带他闯一趟停风寨把人带回来,结果却是为了去停风寨取双某个富家小姐吃斋念佛时落在寺庙中的金丝绣鞋。这类悬赏维安堂是不张贴的,常常是哪家哪府的小厮趁着半夜偷偷贴到公示牌上。捡到这样的悬赏简直就是捡到宝,富家公子千金出手可比抠门的维安堂大方多了,尤其是为了和谁争一口气的时候,简直阔绰得没谱。

    訾尽平日里大把时间都用来多管闲事倒也不是白管的。有好些人听那大汉说了缘由之后义愤填膺,纷纷讨伐起那小老头来,当然也不乏闲来无事凑凑热闹的,寻个由头跟着骂骂人罢了。还有些无话可骂了就另寻奇径,指责他一把年纪怎么能赚这种钱真是丧心病狂……但俗话说万口难调,这一来就有人站在老头儿那边反驳了,说那姓李的小子确实是傻,估摸着好日子过多了,就想没事找事做,自找苦吃……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夜摊另一边不声不响戴着斗笠喝着茶水的黑衣小哥突然笑了:我倒觉得他不是傻,也不是想帮你们。

    那大汉眉眼一横问他说这话是几个意思,他摇了摇头,从衣襟内掏出几文钱放在茶碗边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一群人继续吵得不可开交。

    我在一旁听着,顺便用筷子沾着茶水当笔墨在桌上盘点了一下过去一个月訾尽都做了些什么事,算来算去,这些事怕是两个我也做不完,不累病才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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