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扑朔迷离,雌雄难辨?

章节字数:4021  更新时间:18-06-16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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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旦昧时分,天蒙蒙亮。

    帐内烛火煽动,光影摇曳,麻纸上一行行清秀利落的字迹,被映得柔和。笔划间细细看,除了昭然的倔强,撇捺里还藏着不相称的沉稳。

    搦笔的人儿此刻正背对烛台,青丝由肩泻下,如墨如瀑,分明应捻在掌心拨弄,却学作男子模样高高绾起结笄。素手纤纤,十指尖尖,所沾既非阳春水,亦非风流物,而是裹缠胸前的一道道绸布。

    棉白亵衣,青灰素裳,墨黑系带,本是姣好的轮廓,白皙细嫩的肌肤,却舍得罩上死气沉沉的颜色。

    戚雪之眼眸低垂,瞄向案几上的麻纸。一双玲珑通透眼,灵动清澈,偏偏捎了一抹从容寡淡,好似个无欲无求的瘦弱少年。

    倾身,将麻纸拾进药篓,挎在肩头,迈着徐徐的步子踏出营帐。才走七八步,便停在紧挨的帐前,以恭敬的口吻慢慢地道:“师父。”

    不多时,帐内扬来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一声“嗯”,戚寒山掀开帐帘,侧脸看向候在一旁的人儿。他已习惯每日旦昧,她肩挎药篓,穿戴齐整,等在这儿唤他一声“师父”。数月以来,未有迟误。

    “走罢。”

    戚寒山秉节持重,说话腔调老成。已是知天命的年岁,两鬓染有花白,脖颈褶皱深深,蓄一撮长而硬的八字胡,一双棕褐的眼陷在眼窝里,眸子却深邃明亮。

    兴许是随军久了,戚寒山与那盛安城中的文官夫子们迥然不同。眉心不仅未见揣着半分忧虑疲惫,反倒神态饱满,面容红润,老而弥坚,张弛有度。

    戚雪之跟在戚寒山身后,一路默默不做声。瞅着天露鱼肚白,才悄悄眺一眼苍穹,凄切阴郁,寂寥冷清,如这脚下的黄沙大漠似的,没个尽头。

    驻地正中,便是骠骑将军营。营帐四周,将士已列阵操练,拉弓控弦,走马步射,掇石扎步,刀枪剑戟碰擦之声不绝。

    戚寒山领着戚雪之踏入骠骑将军营帐,拱手揖礼,请道:“霍将军。”

    此番率兵征讨羌人的,正是盛安赫赫有名的骠骑将军霍起。承蒙霍氏门楣,才至而立,已累下战功无数。二八年纪,就随霍真征战沙场,上阵杀敌。弱冠之年,已从中郎将破格擢拔为安远将军。之后北狄凯旋,霍真辞表,继任骠骑将军可谓名正言顺,众望所归。

    “戚先生不必多礼。”

    霍起答应道,正襟立在高几边。正值壮年的霍起,铁胄铠甲,一身戎装,挺拔如松,眉宇间,气势如虹,威风凛凛。

    戚寒山落手,正色道:“将军,大军已在此处驻扎近半月,军中粮草尚有多余,药材却见空虚。”

    至于缘由,戚雪之自然是知道的。

    半月前,他们追着那些狡猾的羌人骑兵,一路深入河西廊口,却不想遭了算计。弓箭躲在暗处,与骑兵里应外合,不少将士伤亡惨重。也因如此,霍起决意退守凉州城外二十里处。待休整妥当,再与那些个阴险的羌人们好好地较个痛快。

    “算算日子,中元将至。老朽想在节前到城里添置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霍起听闻“中元”二字,不禁愣神,似乎是想到什么旧事,倏地蹙紧眉头。

    见霍起如此反应,戚寒山又接着道:“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霍起这才回神,点头答应:“戚先生安排便是。”

    对戚寒山而言,治病救人乃职责所在。他自幼便心系天下,辛苦经营数十载,只求穷尽所学,为盛安江山长治久安献绵薄之力。

    戚雪之明白戚寒山一片丹心,本想独自揽下这繁琐差事。可还未开口,戚寒山就像料到般,直截了当道:“食时过后便出发。”

    为惹人生疑,师徒二人只牵了一匹快马,驮上药箱就马不停蹄地往凉州城的方向赶。

    毕竟是塞外,北寒之地怎比得上盛安城繁华富贵。一路走来,所见皆是黄土沙尘,烈阳当空,浇在素裳上,烫得人昏昏欲睡。秃秃望去,偶有一簇大犀角闯入眼中,已是一点难得的翠色。

    不过凉州城可就另是一番景致了,到底是西域商贾出没之地,凉州城不仅热闹,异域风情更是随处可见。市集人来人往,吆喝叫卖声声,新奇玩意儿无数,偶的还能瞧见几个外邦贩子。

    可戚雪之诧异却是,她与戚寒山将整个凉州城几乎逛了个遍,独独不见药堂的踪影。折腾了一个时辰,终于在城西寻到一间药材铺子,躲在不起眼的巷口处,孤零零地敞着门。

    戚雪之瞅着铺头的牌匾,不禁凝神思索:这热闹的边界小城,竟会有这般萧条肃杀的面貌。

    其中的渊源倒也不难猜测,凉州城本就处在阳关边界,加之北连西域各邦国,互通密切。羌人觊觎多年而不得,只好不断制造是非,打着幌子一口口地咬下这块肥肉。

    戚寒山看她想得出神,本不忍打扰。可要事在身耽误不得,犹豫片刻,还是道:“进去看看罢。”

    戚雪之收心点头,牵着骏马到巷口拴好,卸下药箱,挎上肩头。正欲踏进门槛,忽地一阵异香扑来。

    她从医多年,见识药草花卉无数,竟不知这味道出自何处!

    四下环顾,城西本就人迹寥寥,眼下这街道上只有她一人。

    那这异香如何而来?

    戚雪之再嗅,方才的气味却早已消失无遗。

    难道,是她多心了?

    罢了罢了,戚雪之自顾自地摇头,戚寒山在等,莫要耽误了正事才是。踏入屋内,正巧就听到药铺的掌柜解释起凉州城内的古怪来。

    “如今城里早就不剩几个大夫了,若是有,也迟早得被那碎叶城的城主给抓了去。听说啊,这碎叶城主染上了怪疾,自个儿城中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于是才派人闯到凉州城里,将这儿的大夫郎中全给掳了去。”

    戚寒山听得糊涂,插道:“那碎叶城主得的是何怪疾?怎的这许多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掌柜耸耸肩,“只晓得古怪,可究竟如何,只有那些被掳走的大夫郎中们才清楚。可他们个个都是有去无回,生死未卜。”

    长叹一声,药铺掌柜又接着道:“而这碎叶城主怪疾依旧,一时间,凉州城内的大夫惶惶不安,谁还敢再出来坐诊治病,还有的甚至怕的逃到其他郡去了,唉……”

    戚寒山打量起这药铺掌柜,三十出头的模样,深衣襦裤,并非学究打扮,看着更有几分像商贾。

    “老朽有些好奇,既然羌人大肆掳掠大夫,掌柜的怎么还敢在此经营?”

    “这位客官,实不相瞒,这药材铺子是小人祖传下来的家业,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自作主张转手他人。可小人天生愚笨,家父教导十余载,只识得药草,药理却是一窍不通。家父病故后,只好做起药材买卖来糊口饭吃。若是治病,可要误人性命的。如此,才免去这无妄之灾。”

    戚寒山看他应答如流,神色恳切,也不再追问。

    “安儿。”

    戚雪之领会戚寒山之意,解下药箱,翻出麻纸,递了过去。

    “有劳了。”

    “哪里哪里。掌柜边说边接过麻纸,瞟了一眼纸上的名目,便头也不回地往药柜走。

    戚雪之看他忙活起来,只能挪回门厅,与戚寒山相邻坐下。想到刚才听来的骇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估计那些大夫郎中十有八九都……”

    话语间,一只重台履率先闯入厅中。女子扮相妩媚,姿容窈窕,黄白深衣,缀以玄色曲裙,看着颇似大户之家的嫔妾。手捏一张皱巴巴的麻纸,有气无力地低声道:“妾身食欲不振,暑热乏困半月有余,先前的药也喝了许久,怎得都不见疗效。眼瞅着这几日渐渐转凉,脾胃依然薄弱,偶的还作呕难耐,急得妾身不知如何是好。”

    药铺掌柜一顿,一脸为难地应答:“这、这解暑驱热的方子,的的确确是应对如此症状。若不见疗效,小人也捉摸不透这当中的差错。”

    戚寒山动了恻隐之心,突然开口道:“夫人若不嫌弃,让老朽诊脉一看,如何?”

    此言一出,闻者皆惊。戚雪之体谅戚寒山医者仁心,可眼下凉州城暗流涌动,要是惹上羌人,可不是闹着玩的。没了霍起庇护,她同戚寒山无异于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其余二人倒不像戚雪之似的忧心忡忡,反而又惊又喜,异口同声道:“当真?”

    “老朽观察夫人颜色,恐怕受罪已逾三月,若再拖下去,必然是不妥的。”

    戚寒山也只是望闻,心中即便有所猜想,未切脉前,不敢妄下定论。女子听来,疲惫的面容终于绽开一丝华彩,急不可待地挽袖正坐,翻手直腕,摆上案几。

    “先生尽管诊脉,妾身巴之不得。”

    由是,戚寒山抬臂敛腕,三指搭寸口脉。少时,眉攀悦色,“夫人无需忧烦,此前乏热虚弱的症状皆是由滑脉所致,只要换成安胎的方子加以调养,三日就可好转。”

    女子恍然,一时不知所措,只能怔怔问道:“当真?”

    “夫人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脉跳不涩滞,应指圆滑,确是滑脉无疑。”

    戚寒山应答空隙,执笔而书,麻纸之上,行列苍劲有力,药材名目,几钱几两,精确细致。

    “老朽拟了副安胎的方子,夫人依方子抓药便可。”

    女子领过麻纸,捣头如鼓,感激涕零,无可言表。

    戚雪之看在眼里,神色复杂,心竟隐隐不安。

    戚寒山微微摆首,“举手之劳罢了。”

    他不是没有考虑,以他一向的谨慎,本不该插手。但不问不治,坐视不管,又如何对得起他救济天下的志趣。

    如今,已是如此局面,只有尽快离开此地,以免遭他人惦记。

    戚雪之也怕节外生枝,不待戚寒山吩咐,便越到柜前,对着麻纸,一一点清。兑银两,挎药箱,驮马背,解缰绳,一气呵成。

    算算时辰,晌午前,应该能赶回驻地。

    戚寒山循着来时的路折返,似有所想般噤口不言。戚雪之依旧跟在后头,小小的个头牵着匹高骏,“哒哒”的马蹄声阵阵。又想到之前的骇事,真不知那碎叶城住究竟得的什么怪疾,非得祸害这么多大夫。搅得整个凉州城乌烟瘴气,人心惶惶,连个寻常人治病,都难得和登天似的。

    蓦地,先前那股异香毫无预兆地扑入鼻息。她猛地扭头,四下张望。可反复看去,城西的街道上,依旧寥寥无人。

    到底怎么回事?

    戚雪之皱眉苦思,只听戚寒山停下,缓缓问道:“怎了?”

    “无事。”

    她收紧缰绳,连忙答应,不再去想这稀奇。

    戚寒山与戚雪之毕竟只是习医之人,怎察觉得出飞檐走脊,踏空游墙的诡谲。倒是神出鬼没的二人,瞅着戚雪之百思不得解的模样,踩着屋脊,哑然失笑。

    “可怜呐,那老先生不知,这药铺掌柜早与伊玛尼暗地里勾结,成了羌人的眼线探子。依我看不出五日,就该被请去碎叶城做客了。”

    说话的娇人儿金发碧眼,肤白如凝脂,骨相分明突出,轻纱罗裙,方头尖靴,一副西域扮相。看向身侧样貌相近的男子,接着道:“萨默尔,你说呢?”

    “哦?这倒未必。”

    “不如与我赌上一赌?”

    “若真要赌,便赌些有意思的如何?”

    “说来听听。”

    “我若没猜错,边上那牵马的小个子,应该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沙利亚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你这么一说,方才瞅着她个头娇小,肌肤细嫩,倒也不是不可能。”

    分明就是!

    之前戚寒山讲至滑脉病象时,萨默尔可是亲眼瞧见,她下意识去应自己的寸口。若非是个姑娘,怎会有如此反应。

    “那我们便赌她……”

    萨默尔打断沙利亚,饶有意味地说:“便赌她可会随我回天水涧,与我结亲。”

    “有意思!果真有意思!我可赌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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