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194 更新时间：20-02-29 09:56
回到车内，赵新成沉默地制止了周渝信发动车子的动作：“坐一会儿吧，我，我想和你聊聊。”密闭狭小的车厢内流淌着粘稠的空气，时间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缓缓流逝，可没有一个人在意这样令人不适的气氛。和意志消沉百般纠结的赵新成不一样，周渝信一如平常，任何时候总有那些千奇百怪的幻想陪他，根本不会觉得难熬，甚至还有些怡然自在，久违的重游故地让他异常兴奋。他的意识早就顺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飘远了，留在原地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赵新成几次欲言又止，却怎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焦躁地抠着手指，又深呼吸了几次才下定决心，犹豫着开口：“小周，你···刚才，你的话是真心的吗？”周渝信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然后面无表情地回答：“什么话？什么叫真心？”赵新成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却什么情绪也没有发现，只能继续小心翼翼地试探：“就是你和宋医生说的话，你真的觉得，让一个痛苦的人得到解脱，这是一件好事吗？”
当然！
周渝信当然不会这么回答，就像条件反射一样，他下意识地做出了和自己意志相反的回答：“没有。”
没有任何异常，赵新成长舒了一口气，点点头笑了：“是我多想了，果然。”赵新成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也放下了一本正经的坐姿，瘫在座位上感叹：“你是不是为了诈宋医生才故意那样的？装得还挺像回事，哎，果然人不能多想。”
“嗯。”周渝信可以看到自己冷静的回答，但是整个人已经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负责伪装，另一半则冷眼旁观。
“那个宋医生啊，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一看就很有嫌疑，可惜啊。”赵新成一脸期待地看着周渝信，可等了半天都没反应，最后实在憋不住，只能颇为失望地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算了算了，我直接说吧，这个案子不是他做的。”这一次周渝信总算看明白了赵新成满脸的“快来问我吧”，顺着他的心意问：“为什么？”赵新成盘着腿倚靠在座椅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一脸得意：“他下手的话太明显了，而且他的话漏洞百出，一个医生怎么可能分辨不了自己的病人是怎么死的？明明是中毒死的非说是病死的，太牵强了吧！如果真的要掩盖自己的罪行，他完全可以有更好的说辞，就是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说谎。”赵新成停顿了一下，撑着下巴，一脸神秘兮兮地问：“你猜最后我为什么要叫住他？”
真烦！周渝信面无表情地想着，嘴上还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为什么？”
“当然是看他不爽啊！”赵新成一脸的无赖，哈哈笑着：“我看他那样子啊，就想膈应他一下。”
“哦。”周渝信什么反应都没有，突然来了一句：“他只是没有动手。”
听到这句话，赵新成也收起了玩笑，一脸正经地回答：“思想上的出轨不算犯罪。”
陆一鸣还清楚的记得他和夏天第一次相遇的事情，快五年了吧，那个时候他们还是青葱水嫩的学生，在一个和她的名字同样美丽的季节，在紫藤低垂落英缤纷的长廊偶然邂逅。其实一点也不唯美，旺盛生长的紫藤树上爬着许多黑乎乎的大蚂蚁，只会让夏日炙热的阳光晒的人满脸通红，因为流汗头发湿哒哒地黏在头皮上，飘落的紫色花瓣上也尽是灰尘。但是陆一鸣就是心动了，一见钟情，任何词语都不足以形容当时内心战栗的悸动，我的夏天，我的女神，和名字一样美得放肆，那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了心房，此后再没走出去。
陆一鸣觉得他们大约是整个大学里最令人羡慕的情侣，相似的性情，相同的喜好，从没有吵过架，就像亚当和夏娃，他们找到了彼此生命中的另一半，灵魂从此完整。夏天喜欢看书，陆一鸣喜欢看夏天，在温柔的阳光下，她总是散发着朦胧的光彩，陆一鸣可以一整天不错眼地盯着夏天小巧柔和的侧脸，一点也不会觉得累。在他热情的视线下，一开始夏天还会觉得难为情，但渐渐地她也习惯了，情到浓处反而会突然转过脸来，给他一个惊喜又甜蜜的吻。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天南海北，日常琐碎，什么都可以聊。有一天，他们聊到了死亡，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他们并不敬畏死亡，天真的以为死亡是一件离他们很远很远的事情。
“昨天，我在敬老院看到一个老年痴呆的奶奶，好可怜啊，等我老了会不会也那样呀？”夏天有些忧伤。陆一鸣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说：“瞎想什么呢，你当然不会啊，你肯定一直都这么好看！小傻瓜。”但是夏天并没有开心起来，嘟着嘴抱怨：“就你会说好话，我不信你的，每个人都会老的，老了肯定很丑，我不想变丑诶。”不过年轻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夏天自己就想通了，她的脸上带着肆意的笑：“不管了，我要在我变丑之前就死掉。”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陆一鸣只觉得这样眉飞色舞的夏天很可爱，继续纵容着说：“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你说的不算。”看见陆一鸣不相信自己，夏天瞪着眼睛佯装生气：“怎么不算！”又狡黠一笑：“如果哪一天我变得丑了，我就自杀！这样我永远都是最漂亮的样子。”
午夜梦回，陆一鸣常常想，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就好了！可命运弄人，他们躲过了毕业即分手的诅咒，却没躲过恶俗又狗血的现实，最终还是没能留住自己的夏天。
“咚咚咚”陆一鸣紧闭着双眼，眉头微微皱起，是谁在敲门？他仍然沉溺在虚幻的回忆里，不想去应门，但敲门声越来越大，倒像在哐哐哐地砸门，逼得他必须要开门。
门外的正是赵新成和周渝信，他们顺藤摸瓜找到了陆一鸣的住址，直接杀了过来。这次两人倒是前所未有的默契，齐刷刷地亮出证件：“您好，我们是刑警队的，有些事情想和您聊一下。”
陆一鸣很诧异，迷茫地指着自己问：“找我？”
“是的。陆先生，你女朋友···”4个字，赵新成只说了你女朋友这四个字，陆一鸣的眼眶就已经通红，晶莹的泪珠聚集在眼角摇摇欲坠，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仍谁看都知道这是一个痴情的男人。赵新成也不例外，也许是事先没有预料到他对夏天爱得如此之深，一时竟慌乱地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道一句“节哀！”
不过周渝信从来不相信或者说不信任人的感情，他可不管这个男人的内心有多煎熬，他只想要答案，直接切入主题：“陆先生，我们找到了你女朋友的尸体。”
陆一鸣一脸的不可置信，他瞪大了眼睛，右手紧紧捂在胸前，激动地连连摇头否认：“你胡说！不可能！夏天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她一直在我身边！她···”陆一鸣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突然被掐住了脖子一样，他双手颤抖着接过周渝信手中的照片，一边温柔地呼唤“夏天！”，一边轻柔地试图抚摸照片中的脸庞。待要触碰到，他又突然变得很厌恶的样子，神经质地摇头退开，盛满泪水的眼睛中透着一丝希冀：“不，这不是她，这不是夏天，这是假的。”但是他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看到了赵新成怜悯的目光。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愈加攒紧了胸前的右手，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眼尖的赵新成并没有错过他的动作，指着他的手询问：“你手里有什么东西吗？”陆一鸣的眼睛亮了，他急切地拿出一直珍藏的宝物，又哭又笑：“对，对，对！夏天，夏天在这里。”
那是一个小小的袋子，像锦囊的样子，里面有一小捧骨灰，还有一节烧焦的指骨。
“是我送的她，我亲眼看见她···烧成了灰。”陆一鸣颤抖的声音越来越轻，任由满面泪水流淌，最终滴落在地面粉身碎骨。
看着这个心如死灰的男人，赵新成有些心存不忍，他开始同情这个失去挚爱的男人，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他怎么会有夏天的骨灰，夏天的尸体明明，难道真的不是？可是夏天没有姐妹，世上有这么像的两个人吗？如果骨灰不是夏天的，又属于谁呢？
在这样绝望痛苦的氛围下，周渝信却讥讽地发出了一声嗤笑：“呵！”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赵新成一脸不赞同，他隐秘地扯了一把周渝信，小声叮嘱：“注意态度！有点同情心！”然而很明显周渝信一点也没听进去，他最讨厌这种“痴情”的男人，这种讨厌甚至激起了他情绪的波动。
“你女朋友在警局里躺着呢，你手里的还不知道是哪儿的孤魂野鬼？”面无表情的周渝信此刻格外牙尖嘴利：“别装了！”而觉得情况不对的赵新成只能认命地叹一声：“糟了。”
“夏天是我生命中的唯一！我爱她，她对我有多重要，你知道吗？你怎么可能知道！”不出所料，周渝信略带嘲讽的话成功地激怒了陆一鸣：“我不可能弄错的！”
“爱？可笑！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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