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BMW,曾经的最高赞美

章节字数:10198  更新时间:09-07-21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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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马——BMW——bemywife?一个可爱的文字游戏。

    维东的手机,突如其来地狂叫起来,他恍若未闻,只是执著地等我的答案。

    铃声催命般响个不停,听得人心烦意乱。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我说:“你先听电话。”

    维东依旧揽紧了我,一手接了电话。

    几秒钟后,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已拿了钱放到桌上结账,拉我冲出避风塘,直接上车。“辰超说你爸妈刚才出去散步的时候,被车撞了,现在正送往CH医院。”一句话,撞得我有点头昏眼花。车平稳地急速行驶,我悬着的心荡秋千般忽高忽低,却怎么也找不到安全的着陆点。“别担心,他们会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维东安慰地握了一下我的手。

    他手心很暖,似乎要把他的信心和力量传给我,我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梧桐树,心莫名地安定了些。到了医院,直奔急诊室。

    哥哥已到,正在和一个医生交流。

    两个护士围着老妈,正在给她的左胳膊上药、裹纱布,老爸不知在哪个房间。

    老妈看到我和维东一块儿来,有点惊喜,“你们来了……”一开口,又哽咽起来,“我只是擦伤,上点药就没事了。你爸爸他……医生说他什么动脉断裂、大出血,恐怕有生命危险……”

    那边医生快步过来,“验血报告出来了,伤者是A型Rh阴性血,是稀有血型。

    目前我们医院血库和本市的血液中心都没有这种血,只有在人体上立刻采血。

    我们从数据库里查到几个稀有血型志愿献血者的资料,正在尽量联系他们,希望赶得及。”爸爸居然是Rh阴性血?我努力控制自己的紧张情绪。

    我知道,Rh阴性血型据说在中国人里仅仅占千分之三,是很少见的。

    如今院方在积极联系志愿献血者,自然是好事,可是如果对方突然不愿意献了,又或者距离太远,来不及赶过来,爸爸岂不是非常危险?“怎么可能没有血,你们医院是怎么做事的!”老妈不停地擦眼泪。

    “我们会尽力抢救伤者。

    刚才伤者血压剧降,一度出现心源性休克,我们已经给他紧急注射了强心剂。

    但是伤者失血过多,要是再没有血液输入,我们只怕……也无能为力。”

    心不断下沉。

    我不知道医生怎能轻易说出“无能为力”这四个字,事情未到最后一步、最后一刻,我们就还有希望,此刻他这么说和叫我们“节哀顺变”又有什么分别?“我是伤者的女儿,我要验血。”是的,我是爸爸的女儿,我们有最亲密最直接的血缘关系,我相信人类遗传的力量是强大的。医生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带她去做血型测试。”

    老妈哭着抓紧我的手,“小薇,你哥哥是0型血,我也不指望他了。”

    我用力抱了抱老妈,鼻子酸酸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人生第一次,我无比期盼上帝和菩萨是存在的,他们会知道爸爸是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也会知道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回爸爸的健康身体和开朗笑容。“小薇,”维东清朗的嗓音悠悠飘到我的耳边,“我来,我是Rh阴性血。”

    仿佛产生了幻听,我惊愕无比地回头看着维东。

    维东笑了笑,轻轻一吻,如羽毛般落在我的额上,“相信我,你爸爸一定会没事的。”“太好了,赶快赶快,带他去做详细的血液检查。

    检测合格的话,立刻到手术室安排献血。”医生脸上总算有了点人的气息。

    看着随了护士迅速离去的维东,我倚着墙,浑身虚脱般无力。

    哥哥走过来,揽过我和妈妈。

    我们并肩坐下,安静地等待,我们感受彼此的温度和热力,虔诚地祈盼着上天听到我们的声音。短短几十分钟的血液检查,漫长得仿佛过了水深火热的几辈子。

    直到护士奔过来说“你们放心,输血已经开始了。

    你们太幸运了,不到万分之三的几率呀,简直是奇迹”,我们紧绷欲断的神经才略略放松了些。

    几乎是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手术室外的红灯终于熄灭,爸爸和维东被推了出来。“伤者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但仍在昏迷中。

    由于伤者有冠心病,我们稍后会有心脏科的同事给他做全面检查。

    医院规定,加护病房里只能留一个家属陪夜,你们商量一下吧。”医生仍然面无表情,又转向维东,“回去好好休息,一次抽了550cc,我还是第一次见。”550cc?国家规定,健康成年人一次献血量为200至400毫升,这医生居然给维东抽了这么多?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震惊之余,我看到维东一瞬不瞬地望着我,唇色有些苍白,眉宇间也满是浓浓的倦意。我很想真心诚意地对他说谢谢,可有什么哽在咽喉处,噎得我心痛。

    我努力地张了张嘴,竟什么也说不出。

    “我留下来陪你爸爸。

    小超你先回去,八九点钟的时候再过来。

    小薇,维东就交给你照看了。”老妈抹干眼泪,振作精神,迅速做出安排,又把我的手重重按在维东手上。我点点头,悄悄把手抽了回来。

    上了那辆银色宝马,维东坐上副驾驶的位子,放低座位,安静地闭了眼睛休息。

    昏黄路灯下,灯柱的黑影,不断从他身上飞掠而过,他那样子,竟是我从未见过的乖巧柔弱。有一刻,我突然很害怕他会就此沉睡过去,不觉摸了摸他的手背。

    还好,温度适中,我长长吁了口气。

    一路驶到那熟悉的街道,回到我们曾经的伊甸园。

    看看时间,已是半夜三点,我把车停在车库,下车开门推醒维东,“到了,你上去睡吧,中午我再来看你。”“……小薇,我有点头晕。”维东坐着没动,抚了抚额。

    这句话,如果是李哲说的,我一定认为他故意捣乱,会把他推到一边去,可是出自维东的口中,我却没理由不信。当下,我扶他下了车,一直送他到卧室里躺下。

    刻意忽视这里丝毫没变的一切物品,我想了想,好像记得书上说献血后要补充流质饮料,于是又去厨房倒了杯苹果汁。我回来时,维东仿佛又睡着了。

    在床头柜上放下果汁和车钥匙,给他盖好被子,我大大打了个呵欠,准备撤。

    “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

    去客房睡吧,不要再跑来跑去的,让人担心。”维东含含糊糊地说道。

    “不用了,我会照顾好自己。”我快步走出卧室。

    “就连在这里多留一刻,你都不愿意吗?”

    我逃一般出了大门,仿佛听到维东的声音在清冷的夜风中叹息。

    这里,曾经见证了我是怎样一个幸福快乐的小女人,而今,我不想它再见证我和维东间是怎样的无可挽回。回去碰到李哲时,他告诉我,A型Rh阴性血是非常罕有的血型,在人群中寻找到同血型的人的机会不是千分之三,而是不到万分之三。许多日子后,我才知道,仅仅因了这血型,已注定我和维东今生难解的缘分。

    早晨七点,我虽然困得要命,还是依了生物钟,准时睁开眼睛。

    按原定计划,今天是我枪手生活的第三十天,两个十二万字书稿的截稿日。

    可这两天,被周瑾和爸爸的事一耽搁,我的《余秋雨批判》才修改了三遍。

    七点到十二点,有五个小时,我想如果我动作够快,在中午去医院看爸爸前,略略再改一遍还是可以的。睡眼惺忪地晃到书房,打开电脑,我看着word文档里密密麻麻的黑色宋体字,脑子里一阵麻木。“才睡四个小时就起来,太勤奋了,不像你的一贯风格。”不知几时,李哲出现在我身后,仿佛还在笑我素日不到十一点不起床的“劣迹”。“下午五点前一定要把定稿交给宋剑桥的,我不能言而无信。”我用力揉揉眼睛,保持清醒,对着“硬伤累累话秋雨”的大标题,移动光标。李哲敲了敲桌子,“就你这样,改了也白改。”

    “拜托,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没空招呼你。”我头也不抬,揪出一个错字改了。

    面前的电脑被整个儿端走,李哲推来一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为了避免你胡乱修改、误人子弟,我吃点亏,帮你改一遍。你吃完就去睡吧。”

    “你改?”饥肠辘辘的我,毫不客气地边吃边疑惑地瞪着他。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我可不信这个心脏外科的无赖医生,会对余秋雨的作品了如指掌,还有相当好的文字驾驭能力和逻辑推理能力。李哲难得一见地一本正经,“我上次看过你的稿子。

    剩下的任务只是字句的调整,再就是理顺一些前后不一致的观点,又不是大架构上的修改,应该不是很难。”“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好了。”我迅速喝完粥,冲到他面前想拿回电脑。

    李哲却不理我,只是抽了张餐巾纸,轻轻拭过我的唇边,低低笑起来,“小薇薇,你长了点白胡子,好可爱。”明明隔了层纸,可随着他的动作,我偏偏能感到他指尖的柔软和暖意,温和而固执地逗弄着我的神经。李哲又笑嘻嘻地凑到我面前,眼睛弯弯如新月,“小薇薇不睡觉的话,会越长越难看,长得难看我就不喜欢了。”嘁,谁要他喜欢!我的脸不争气地开始发热。

    不知怎么,我忽而不想面对他,飞快回了自己的房间,急急关上门。

    背靠着门,我听到他在门外说话,“乖乖睡吧。

    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又像个老头子一样在唠叨,“将来你肯定是个工作狂,不过幸好,有我照看你……”懒洋洋地爬回床上,我迷迷糊糊地想:奇怪呀,他刚才那样轻薄我,我怎么没骂他,也没想把他推到一边去呢?中午,我准备出发去医院时,看到书房的门紧闭着。

    想来李哲大约还在里面跟余秋雨奋战,今天应该不会去医院了。

    说实话,我一想到维东吃醋的样子,心里就有点发毛。

    虽然我和李哲什么都没做过,我还是希望他们两个永远也不碰面,这是最安全的。到了医院,爸爸已经醒了,难得的是精神还不错。

    医生说,最危险的一关已经过了,目前爸爸左腿骨折处做了钢板手术,需要住院治疗几个月,再好好调理一番。大家都精神大振,放心了不少。

    哥哥也不知从哪儿带了个女孩子过来,说是他的女朋友。

    那女孩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是看着一派恬静温柔,谈吐也算大方有礼,我感觉还可以。“婷婷最擅长厨艺,爸爸想吃什么只管说,这进补的事全交给她好了。”哥哥不无得意地揽过婷婷,婷婷小鸟依人般靠着哥哥,俨然是甜蜜的小两口。老妈满意地和爸爸对望了一眼,口中只说:“这怎么行?太麻烦婷婷了。”

    “怎么不行?我们就快是一家人了。

    再说,妈你身体又不大好,要多休息,不能太操劳,难道我们还指望妹妹天天煲汤来?”哥哥实话实说。婷婷也乖巧地抿着嘴笑,“不麻烦的,我只怕伯母你嫌我厨艺不行呢。”一句话,说得老妈脸上乐开了花。这边,看爸爸疲乏地又睡了过去,我们安静地退出了病房。

    老妈拉了婷婷问长问短,哥哥冲我使了个眼色,我跟着哥哥出了病房大楼。

    “不容易啊,哥总算找到对象准备结婚,爸妈要高兴死了。”我记得哥哥自从上次失恋后,已经四年没谈女朋友了。哥哥无所谓地笑起来,“年纪到了,差不多该结婚就结呗。”

    我知道我不该说,可还是忍不住,“什么叫年纪到了‘该’结婚?哥难道不是真心喜欢人家的?”“谁说我不喜欢她?不喜欢就不会打算娶她了。”哥哥点了支烟,朝空中吐了个大大的烟圈。“那你又说什么该不该的……害我乱想。”我咕哝着。

    哥哥扫了我一眼,“妹妹,婚姻是现实的,不要用你小女孩的一套来衡量现实。

    什么爱情,都是欺骗小孩的把戏,你该醒醒了。”

    “胡说。

    我可记得哥为了以前那个和别人打架,头都打破了,缝了七针。

    如果不是因为有真正的爱情,干吗那么做?”我有条有理地反驳。

    哥哥狠狠吸了口烟,“没有什么爱情,不过是欺骗。

    四年前,我像个傻瓜一样一心对她好,结果她说什么,说我没有房子没有车,凭什么和她在一起?”停了停,又嘲讽地笑起来,“前几天,我在停车场,看到她和她嫁的那个开了辆赛欧,从我旁边过去。她看到我的君越,眼睛都直了,可笑吧。”

    多年兄妹,我知道哥哥喜欢把感情的事憋在心里。

    想他现在对我说出这些,人释放一下,该舒服多了。

    “那个女的根本配不上你,我看现在这个婷婷人挺好的。”我胡乱安慰着哥哥。

    哥哥耸了耸肩,“是啊,是不错。

    就是喜欢撒娇,每天要我说几句甜言蜜语给她听——还好,人好哄,那三个字多说几遍也就顺口多了。”我爱你,三个字的谎言说了无数遍,就能毫不犹豫地像顺口溜一样说了,这就是男人哄女人的绝招!“我相信婷婷是很在乎你的,哥,否则她不会喜欢听你说什么甜言蜜语,也不会跑来答应天天煲汤给爸爸调理什么的。”我看着哥哥,不想指责他。“谁知道呢?”哥哥看了看刚过去的一个漂亮护士,“我只知道,我是婷婷的第一个,而且她的性格、相貌、家境收入各方面也都很符合我的要求,做妻子很合适。”我听得非常不舒服,忍不住说:“哥,结婚的话,她就是陪你度过下半生的那个人,比爸妈和我都来得更亲近,你不要这么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符合她嫁人的条件,她也符合我娶妻的条件,大家平时又还算合得来,所以谈谈恋爱准备结婚,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哥哥收回目光,认真瞧着我,“小薇,你在象牙塔里太久了,不是人人都指望结婚对象会是杨过或小龙女,生死相许、忠贞不渝是书上才有的。”“假设一下,如果我现在和四年前一样,没房子没车,你猜婷婷还愿不愿意嫁给我?”我不甘心地反驳了,“如果是我,只要是我喜欢的,我一定会嫁。”

    “你会嫁,大多数男的还不敢娶呢。”哥哥半开玩笑,“又懒又不会做饭,也不喜欢料理家务,熨件衬衫也笨手笨脚的。平时任性,眼光挑剔,对别人做事要求又特别高。

    娶你回家,比养个女儿还麻烦。”

    “绝大多数人像我,需要的是持家有道、温良贤淑的妻子,而不是一个聪明博学、才艺出众的小女孩。所以婷婷适合我,你明白吗?”

    朝哥哥吐了吐舌头,我不以为然地笑。

    如同我打死也不会嫁给像哥哥这样的男人一般,哥哥这样的男人也绝对不会娶像我这样的女人。还好,我们只是兄妹,两个血脉相连的自私鬼。

    哥哥指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看看他们。

    小薇,你比这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要幸福。

    从小到大,学业、爱情、亲情、友情、健康,你得到的太多太容易。

    得到得太容易,你就不懂得珍惜了。”

    敏感地意识到什么,我摆摆手,“哥,不要再来为他当说客。”

    “维东给爸爸献了那么多血,为的是谁,你心里有数。

    不是说我们欠了他什么,就一定要你去做些什么作为报答,可至少你应该再好好想想。”“以前维东说过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

    他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最高赞美,就是向她求婚,让他可以给她最好的一切,让她可以分享他拥有的一切,做他孩子的母亲。”“你本科毕业的那天,他买了那辆宝马,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你真的不知道?”宝马——BMW——bemywife?一个可爱的文字游戏。

    我猛地醒悟,满心惊讶。

    哥哥笑了笑,“我就知道你猜得到。

    可惜当时,他还没开口,你就说自己绝对不要像周瑾那样,一毕业就做个已婚妇女。结果,他只能把车和戒指先收起来。”

    “哥,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爱他,也许会嫁给他。”舌根涩涩的,我偏过头,不想再看哥哥惋惜的脸。不爱他,就不会为他心痛,不会计较他的任何行为,不会难以忍受别的女人在他身边!

    “如果你真相信爱情是存在的,是伟大的,就应该相信他会为你收敛。”哥哥拿出个保温壶,用力塞给我,“这是婷婷熬好的参枣猪肝汤,益气养血的。你给维东送去吧。”

    接过汤,我坐在中心花坛边的长椅上,一时思绪万千。

    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曾幻想,我的意中人是个王子,有一天他会骑着一匹白马来娶我,一路上铺满了阳光和鲜花,所有人都为我们祝福……而维东,也曾想给我这一切吗?“小薇薇,你在这里啊。”李哲神出鬼没地闪了出来,把我吓了一跳。

    大约是我的表情太震惊,李哲很快解释了,“你手机忘了拿,在家响了好几次,我没敢帮你接。后来看到宋剑桥给你的短信,才知道他急着问你要稿子,我就给他回了条短信,叫他下午两点到医院来拿。喏,稿子我改好了,希望你满意。”说着,把我的手机和U盘递给我。

    李哲逆了光,正午的明媚太阳给他镀了一层耀眼的金边,让他整个人熠熠生辉,恍如幻觉中人。我怔怔看着他,有点茫然。

    是吗?我得到的太多太容易了?所以总是不懂得珍惜?就像眼前的李哲,他凭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又凭什么安然享受他的付出呢?“小薇薇看我看呆了,我有点受宠若惊呀。”李哲笑眯眯地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李哲,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知道自己怎会突然说这个。

    李哲眨眨眼,半晌慢腾腾地说:“我以为你是没有心的呢。”

    我看到李哲脸上依然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就像我第一次在酒吧里看到他时一样。只是,他的眼睛明亮得惊人,专注的目光,轻柔地落在我身上。

    空气中依稀飘过一丝清冷的气息,幽幽擦过我的肌肤。

    我下意识转头,看到维东,正从不远处大步走过来。

    略一回头,我猛地发现李哲洁白的医生袍下,穿的赫然是那件AscotChang定制的白衬衫——我原打算送给维东,却最终送给他的那件。当命运的车轮缓缓向前进,我如同一只小小的蚂蚁,费尽气力,也只能稍稍改变它原先的行进方向,却无法改变它既定的终极轨迹。维东走近,目光如电般打量着李哲,脸上微微地笑,“这位是?”

    “这是心脏外科的李医生,我在问他爸爸的病情。”我不知道维东到底看到了多少。为了避免他对李哲有什么过激行为,我只能这样解释。

    “是吗?伯父的冠心病怎么样?要不要紧?”维东如宣告拥有权般搂过我的腰,眼睛却直盯着李哲。李哲略略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初秋清爽的空气里,仿佛有什么在若有若无地涌动,让我呼吸不畅。

    我稍稍推开维东的手,继续我的谎言,“爸爸刚才醒了还问起你,你上去看看爸爸吧。”“不如李医生和我们一起上去,我很想听李医生说说伯父的情况。”维东依旧对着李哲。李哲蓦地抬眼,灿若星子的双眸勾人魂魄般飘向我。

    我明显感到维东的手一紧,心急之下,对李哲眨了眨眼,竭力给他一个恳求的眼神。“拜托你,李哲,不要说实话,我不想你被维东误会。

    是我任性,今天才会让你处于这么尴尬的境地。

    但是为了你好,请你——无论如何忍一忍。

    算我求求你了。”我不知道李哲是否能明白我的意思,只能尽力而为。

    李哲偏过头,唇角悄然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眨眼间,若无其事地转向维东,“情况我刚才都说了。你们再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回头再问我。”随即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意,转身离去。会面有惊无险,安全结束,我暗里舒了口气。

    天,果然我不擅长说谎,手心全是汗。

    维东似乎在随意调侃,“你觉不觉得他特别喜欢看你?”

    “他又不是断背山,看看我有什么奇怪?”我故作不耐烦地掉转目光,避开维东紧追过来的探询眼神。

    “哇,李医生笑起来比平时更帅的!”

    “是啊是啊,李医生平常不说话的时候,感觉好酷哦,没想到他笑的时候更有味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动心啦?”

    “就是动心了又怎么样,可惜他谁都看不上,不然我一定……”我旁边,两个小护士偷眼看着李哲的背影,边走边嬉笑着说话。“帅哥医生?希望不是禽兽医生才好。”维东瞥了瞥我,又说,“他的衬衫也是在AscotChang定制的,我倒没想到现在医生的收入这么高。”“你管人家的闲事呢。”不想再纠缠在李哲的话题上,我随手把保温壶给维东,“给,参枣猪肝汤,喝了益气养血的。”维东笑了,仿佛有些意外,“我以为你还在气头上,顶多随便找几个菜谱给我家厨子,就算完了,没想到……”不想他想歪了,我平静地截断他,“汤不是我做的,我只不过是转交而已。”迅速跨进电梯,和他保持距离。刚出电梯,维东扯住我的胳膊:“我不太舒服……”

    旁边有个病人,绷带里正不断渗出大片鲜红的液体。

    我蓦地记起,维东是有晕血症的。

    匆忙中,我自然做出和往常一样的反应——双手环了维东的腰,轻拍他的背,头亲密地依在他胸前,用我的体温和心跳声给他安慰。医院走廊上,人来人往,我拥着维东,忽然想时间若凝固在这一刻,未必不是一种幸福。人们把蝴蝶制成一个个标本,用来留住它们瞬间的美丽。

    那么,让爱情永不转移的办法,或许也有一个吧。

    天荒地老的爱情,只有在一方死亡时才能达到至高至美的境界,在永恒中再不会褪色,再不会有背叛,再不会有谎言!仰脸痴痴看着维东苍白的脸,我说:“你好点了吗?”

    “让我多抱一会儿,好不好?”维东闭着眼,在我耳边低语。

    我相信那时我的脸色一定很诡异,因为路过的人都一副受惊的模样。

    放松面部神经,我笑了笑,有些事想想就罢了,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吧。

    侧过脸时,我意外地看到走廊尽头,李哲倚了墙正看过来。

    洁白的医生袍,纤尘不染,一肩纯净的阳光,散发着最明亮的光芒。

    白色穿得最出色的男人,居然是李哲。

    遥遥的对望,我看到李哲意味深长的笑,仿佛已彻底看透我的灵魂。

    有一种人,决定做一件事后,就会勇往直前,排除万难,且永不会回头。

    我如此,想来他亦是如此。

    “小薇,我们会和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对吗?”维东的声音温柔得让人心疼。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说一只苍蝇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处。”心一酸,我慢慢放开维东,“就像我们两个,耗费了十年的时间,最后还是要回到原先的起点。”维东固执地驳了我,“什么叫耗费了十年?小丫头,不要轻易抹杀这十年!”

    我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努力保持着心平气和,“从前你是哥的好朋友,我是跟着你们一起玩的小孩。今后,我们也只是这样,好吗?”

    我决定和维东分手是事实,维东救了爸爸也是事实,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和维东的关系可以回到我们小时候的状况——普通朋友。我不会拒绝去关心他帮助他,但是也不会超越一般朋友的界限,如此而已。

    “小薇,不管你信不信都好,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才是最适合你的那个人。”维东微微一笑,恍惚还是昔日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永远意气风发,永远神采飞扬。理智的人,会在适当的时候放手,以免逼得彼此两败俱伤后,再追悔莫及。

    这一刻,我和他,都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那天后来,老妈采取了她一贯的霸道作风,说爸爸有她和哥哥、婷婷照看就行了,维东是爸爸的救命恩人,叫我最好搬回维东那里住,用心照顾他,又说什么她会每天打电话查岗的,云云。我“哦”了几声,表示知道了,心里决定阳奉阴违。

    接下来的日子,我搬回学校宿舍住。

    借了网络无所不知的力量,我帮维东制定了一系列滋补和锻炼计划,自然,我希望他能很快恢复过来。其余时间,我依然过着忙碌而悠闲的学生生活,上上课、看看书、写写论文、练练瑜伽、做做美容、逛逛街、跳跳舞,再组织班上的一帮学生去秋游……郁闷的是,我去医院看爸爸时,时常会和维东“巧遇”。

    对爸妈这种强加干涉的行为,我懒得去劝服他们。

    事实胜于雄辩,时间一久,他们自然会歇手。

    而维东,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找到自己最喜欢的生活方式。

    鉴于维东和老妈的盯人战术太恐怖,我暂时没上李哲那儿去,只在电话里跟他商量,说我有空会去结账和收拾东西,希望他这个可爱的房东原谅我从前的没心没肺。李哲大方地笑,又说上次打赌的结果是他赢了,所以我还欠他一顿饭。

    我答应他绝不赖皮,一定会陪他吃我们俩“最后的晚餐”。

    有时在QQ上碰到流云,流云问我过得好不好,我回答他的是两个字——很好。

    不需要维东,也不需要李哲,没有爱情点缀的生活一样很精彩。

    有人说,女人是二十而美,三十而强,四十而贤,五十而润。

    我如蜗牛般,朝着三十而强的方向慢慢奋进。

    第九章Iswear,bythemoonandth

    酒精轻易战胜了道德,也战胜了爱情。

    Onenightstand,生活是如此真实而荒唐。

    这天,众兄弟姐妹欢聚一堂,宋剑桥拿了稿费回来分发。

    我发现,拿着厚厚一摞钱一张张数,远比看银行卡里的数字快乐得多。

    “俗——特俗!”宋剑桥故意摇着头,嘲笑着大家。

    “我们就是俗人,怎样?”大伙儿哄笑。

    于是,一帮喜欢数钱的俗人晚上吃完饭后,一起去钱柜唱K。

    在供应自助餐的地方,我挑了梅子绿茶,没想到回去时,给我开门的居然是李哲。一个月没见,他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倒是眼睛更清澈了,漂亮得惊人。

    大约是我看着李哲发愣,师姐沈怡然笑着过来,“不认识了?一起吃过饭的。

    苏三的好朋友,叫李哲。”

    “认识的,怎么不认识。”在其他人眼里,我和李哲不过是第二次见面的陌生人,我客套地对着李哲笑。苏三乐呵呵地过来,“小怡叫我一起来happy,我也就顺便叫了李哲,你们不会介意吧。”“怎么会?人多更热闹。”我坐到姐妹这边,和李哲悄悄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扮着彼此不熟的样子。兄弟姐妹们嘻嘻哈哈,从周杰伦到张国荣,从《真心英雄》到《UnbreakMyHeart》,新歌老歌中国的外国的都翻出来,爱怎么唱就怎么唱,high至极。自然,沈怡然和苏三这对感情稳定发展的人,屡屡被大家打趣,推上去合唱肉麻的情歌。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沈怡然找我换了位子。

    不一会儿,苏三又无端地跟李哲调了位置,我和李哲就莫名其妙地坐在了一起。

    “他们想干什么?不会想做媒吧。”我微侧了脸,压低声音对李哲说。

    李哲摇摇头,大概是示意他听不到,又拿出手机,指了指。

    很快,手机震动,我有了新的message,“也许在他们眼里,我们俩是天生一对呢?”抬眼瞪着李哲一眼,我迅速回了,“受不了你,还是这样,就喜欢占我便宜。”

    “大概苏三知道我喜欢你,特意帮我安排的吧。”

    “什么?”我差点没跳起来。

    李哲慢悠悠地回答:“我不过是偶尔向他们问问你的情况,谁知道他们那么聪明呢。”又添了一句,“你每次到医院来,都不来看我,我很伤心的。”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神态像只被丢弃的小狗般可怜兮兮。

    明知这人最喜欢乱说话兼装无辜,我还是奇怪地有点心软。

    “你们两个怎么在摆弄手机?这么无聊,来,唱歌唱歌。”

    我和李哲的地下交流活动,被沈怡然和苏三一下打断了,又一人被塞了一个麦克风。“谁点的《美丽的神话》?”沈怡然装模作样地问大家,大家都摇了摇头。

    苏三及时地向我介绍着,“李哲他平时在医院里话不多,工作起来更是兢兢业业,唱歌也是很不错的……”沈怡然又迅速接口,“对啊,辰薇你不是很喜欢这首歌吗?干脆让他陪你唱吧。”两个恐怖的媒人,不由分说地把我和李哲推上了革命的最前线。

    优美的前奏响起,屏幕上很快滚出歌词:“梦中人熟悉的脸孔,你是我守候的温柔,就算泪水淹没天地,我不会放手……”拿起麦克风,我看看李哲,张了张嘴。

    天,想起他素日的嬉皮笑脸,我实在没办法对他唱出这样的词。

    不好拂了沈怡然和苏三的好意,我暗里对李哲挤了挤眼睛,故意弯了腰皱起眉头,“嗯,我肚子有点疼。”“不舒服就别唱了。”宋剑桥冲过来,把我按回座位上,不满地望着李哲。

    沈怡然不失时机地提出建议,“辰薇,不舒服就回去休息一下吧。

    李哲正好开车过来,他又是医生,让他载你回去好了。”

    “嗯,好。”我点点头,一眼瞥见苏三给李哲打了个“机会来了,你好好表现”的眼色,心里只想笑,又不能笑出来,只好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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