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224 更新时间：20-03-07 19:53
闷热的午后，周渝信独自驾车行驶在破旧的老街，车窗外快速掠过的店铺在阴沉漆黑的天幕下化成张牙舞爪的幻影，驱赶着他。他只能用力踩下油门，将那些奇诡怪诞的妄想甩在车后。赵新成已经先行一步前往镇第一人民医院，他们约定好在那里会合。
在绵密粘稠的雨丝中，改建工程仍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医院一如既往地喧闹。大片年深日久的建筑早已成为一片废墟，只是不知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是否会随之烟消云散，亦或是早已根植于这片罪孽深重的土地。周渝信有些愣神，眼神空泛，灵魂游走，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不但没有带来一分一毫清凉的爽快，反而如跗骨之蛆，咬破脆弱的皮肤，穿过坚硬的骨头，啃噬柔软的内脏。到底是清爽的雨还是腥臭的血液，他有些分不清，只能闭上双眼细细感受。
“周渝信，发什么呆！”等了半天，赵新成已经有些烦躁，看他居然还有工夫发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现在都几点了？材料没落下吧！赶紧过来，人在办公室呢。”说完也顾不上招呼，心急的直接跑进了大楼。
因为改建，临时在住院部5楼辟出来一个小房间用作医生办公室，狭小的房间里面除了几排简易的桌椅还有大量雪白的书柜，明明很拥挤却给人一种整洁明亮的感觉。宋医生背着手站在窗前，轻飘飘的雨丝乘着风争先恐后地挤进室内，调皮地拂起洁白的大褂衣角，最终落在漆黑的发间，寂寥的背影竟给人即将随风归去的错觉。
赵新成一进来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有些心惊，正打算悄悄地绕到背后去，宋医生已经转过身来，眼神中带着一丝忧郁的神采：“你敢跳下去吗？”
这种时候一定要冷静，不能刺激他。赵新成站直了身体，尽量放缓语气：“不敢，也不会。我还很年轻，不会这么想不开的。你也不会的，对吗？”
宋医生自嘲地笑了，有些挫败地回答：“我不敢。”然后在赵新成殷切的目光下，终于离开了那扇该死的窗户，回到了座位上。赵新成总算放下心来，一边绕过去关窗户，一边说话吸引宋医生的注意；“您好，宋医生！第二次见面了，我们也算熟人了吧。”
恢复正常的宋医生还是那副不通人情的样子，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直接说吧，找我什么事。”
“呵呵”赵新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两声：“还是老样子，挺好，挺好。我也不兜圈子了，夏天不是病死的···宋医生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宋医生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他变得很消沉，就像这云迷雾锁的天气，情绪异常低落：“我应该说什么吗？”
赵新成有些焦躁地踱步，时不时地瞄向门口，周渝信这小子怎么还没到。就在这时，周渝信终于赶到了，赵新成假装镇定地接过他手里的资料，交给了宋医生：“这是夏天的尸检报告，还有，医院的药品管理记录。”
虽然接过了资料，但宋医生并没有要打开的意思，只随手放在了一边。赵新成只能接着说：“**，是你给她的，她是你的病人，为什么要杀了她？”
宋医生的脸上落下了两行清泪，自责道：“是我的错，我不配做一个医生。”话音刚落，他就转头看着赵新成，茫然若失，愁肠百结：“我问你敢不敢跳下去，你说你不敢，也不会。那么，该有多痛苦才会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你的意思是夏天是自杀的？”赵新成反问。
可是宋医生并不打算正面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话：“夏天，我永远也不会忘了她。她很坚强，再痛苦她都可以微笑面对，从不轻言放弃，她绝对不会自杀的。”
赵新成已经糊涂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夏天到底是怎么死的？”
宋医生再一次回避了问题，反而开始发问：“你觉得她为什么会在这个医院治疗？”
“因为没钱。”周渝信抢先回答了问题，接着说：“她住不下去了。”
宋医生没有说话，他是默认了。赵新成大概能脑补出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付不起医疗费，绝望之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但是药如果是宋医生提供的，那么他也是凶手：“如果是你给的药，那么你也是凶手。”
宋医生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他涨红着脸，扯着嗓子吼：“是我的错！我不配做一个医生！”
当一个人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的时候，真的可以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一个有着刺骨寒意的春夜，宋医生例行查房，在万物复苏的季节，夏天的眼里却失去了希望，她心灰意冷地望着窗外永不消退的长夜，向宋医生提出了一个请求，一个恳望得到解脱的乞求。宋医生拒绝了，因为他是一个医生，不应该由他来结束别人的生命。但是他没有办法忽视痛楚彻骨的夏天，也抵不过她的纠缠。那一夜，他本来想帮助夏天结束一切，但他终究下不了手，也许是看到自己冷漠的倒影，他逃了，却无意中落下了致命的毒药。
听完宋医生的话，赵新成心烦意乱，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如何评判这件事情的对错：“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周渝信却觉得疑点重重：“宋医生，见过陆一鸣吗？她的丈夫也说她是自杀的，是戊巴比妥钠致死。”
“见过，他们感情很好。”
怎么突然提起陆一鸣？宋医生是主治医师，肯定认识。赵新成觉得很奇怪，哪里不对吗？不过，陆一鸣居然真的和夏天的死没有关系，确实出乎意料。
周渝信发出一声冷笑：“呵，他好像不缺钱。”
确实，陆一鸣虽然住在破旧甚至有些脏兮兮的棚户区，家里东西也不多，但是穿着打扮还有随身的手机都是新款，不像是缺钱的样子，或者说，现在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仔细想想，宋医生的话是前后矛盾的，在他的描述中，绝对不会自杀的夏天却最终选择了自杀，真的是因为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吗？
宋医生会如何自有法律的评判，对赵新成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追求真相，不放过任何一个触犯法律的人。
“医院，有那么多钱可以拿来改建吗？”周渝信魂不守舍地盯着早已成为废墟的医院旧址，喃喃自语。
“又发什么呆呢？走吧，去找陆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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