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159 更新时间：20-03-10 20:15
虽然尽量假装镇定，但冯美华突然沉默的样子和不安的神色到底出卖了她。然而，即便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哥哥的死绝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一切证据早已随着化为灰烬的尸体彻底湮灭，无法继续追究。
只有周渝信偏偏要刨根问底，他极其热衷于剖析丑恶的人性，然后恶趣味地把这些见不得光的心思赤裸裸的摆在明面上：“是这样淹死的吗？”
冯美华心里明白不给他一个答案，他是不会罢休的，只能强撑着回答：“我又不在现场，我不知道！”冯老太也开始帮着女儿解释：“是邻居发现的，美华那几天不在家，她，还是我叫回来的。”
“其实你不用害怕，他不会怪你的，无论是对你还是他，死亡都是一件百益而无一害的事情。”周渝信这诛心的安慰彻底激怒了冯美华：“周警官，你们是来调查买卖尸体的事情的，至于我哥哥怎么死的，已经过去了，在家属的伤口上撒盐，很有意思吗？”
周渝信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笑已经回答了，很有意思，而且还不够。他又将矛头对准了冯老太：“那你呢？没发现儿子不见了？至少要3天才会浮上来呢！”
冯老太以为自己早已流干了眼泪，没想到此刻双眼竟又蓄满了泪水，只是一双干瘪发涩的眼睛已经失去了感觉：“我老了，不中用了。”
“累吗？”可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却没有人回答，小小的屋子里面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这让赵新成感到不寒而栗，他隐隐约约可以感知到这个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真是太疯狂了。平静的小家实则暗潮涌动，看似无知骄纵的妹妹心中藏着多少怨愤，声称耳聋眼瞎的母亲心中又有多少不甘，贫困、不满、嫉妒各种负面情绪不但没有随着时光消散，反而不断累积直至整个家分崩离析，最终谁也演不下去了，表面的平衡再也无法维持。失足落水亦或是故意杀人？是成为累赘的哥哥心灰意冷？是被拖累多年的妹妹残忍下手？还是不堪其累的母亲推波助澜？各怀心事的两个女人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来互相包庇？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然无法知晓，真相必须随着化为飞灰的尸体永远埋藏于底下，无人可追也无人能追！只是在夜深无人的时候，此处是否游荡着一个湿漉漉的鬼魂？是否回响着他绝望的呼救？本以为一颗心早已麻木，可谁能忽视那整夜的哭诉，无人入眠的夜实在难熬，唯有寄希望于那荒诞无稽的仪式，以求心安，只是没想到无法释然的执念无意中又种下另一桩恶果，惊扰了另一个无辜的灵魂，如同夏天被强行斩下的脚趾，终究逃不过鲜血淋漓的诅咒。
在前往榆树村的路上，赵新成想的是如何才能找到线索，如何抓住那个隐匿于幕后的“王军”，可恰恰忽略了，万事不但有因必有果，而且有果必有因。这一趟不仅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同时也整个颠覆了他的世界观，让他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犯罪永远不会停止，也许在他解决一个案子的时候，世界上有更多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他固然可以对犯罪者穷追不舍，可逃掉的只会更多；就算这一次可以抓到王军，但只要源头还在，交易就不会停止。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杀害当然是罪，为利益所驱动的卖家也是罪，需求的源泉买主为何不是罪？在这场肮脏至极的盛宴中，纯粹的只有夏天的一厢情愿，却被这些人弃之如敝屣。他没有抬头，他知道他会对上周渝信冷眼旁观的眸子，也明白这也是周渝信对他的反驳，由人所定的法终归是有界限的。
回去的时候天色还亮，但赵新成却比熬到深夜的时候还要心力交瘁，第一次在归程的路上没了话，只是不知在这次的天人交战之后，他又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本想回警局休息一下，谁料又遇到了惺惺作态的陆一鸣，别说原本就心烦意乱的赵新成了，连周渝信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陆一鸣是来办手续的，到这个时候，仍然不忘他的深情人设，又哭又闹的痴情模样不知羡煞多少旁人，引得多少人心驰神往，又招了多少人的同情。真是恶心得都要吐了，这种人为什么还要让他继续逍遥自在地活着。赵新成和周渝信两人前所未有的达成了一致，在彼此的眼神中，他们看到了自己。
久违的一次按时下班，却没有人觉得轻松。周渝信再一次接受了502的邀请，其实自从上次那慌乱的一夜之后，502总会为他亮着温暖的灯光，等他回家。只是他从不敢轻易靠近，深怕打碎这突如其来的梦境。然而飞蛾注定无法抗拒火焰炙热的诱惑，早知粉身碎骨的结局也会奋不顾身。
此刻，周渝信正坐在502纤尘不染的餐桌前，洁白无暇的桌面清清楚楚地倒映着他的脸孔，熟悉又陌生。姜玉清为他端来了一杯茶，贴心地解释：“都是新的。”周渝信心里有些抗拒，但手却不受控制。
看来想让周渝信主动挑起话头是不可能了，姜玉清无奈地笑了笑，主动开口问：“你好像心情不好？今天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丈夫可以杀死妻子，妹妹可以杀死哥哥，母亲可以杀死孩子。”周渝信用最纯真的眼神问出了一个难解的问题：“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一种感情是可以天长地久的？”
姜玉清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放下了手里的杯子，郑重其事地回答：“当然没有，唯有死亡才能永恒。”屋内有片刻的静默，姜玉清又调皮地笑了，好像刚才只是开了一个玩笑：“你不会真的信了吧，我骗你的。”
“嗯。”也不知道周渝信到底听进去了什么，总之他突然像个告状的孩子，开始诉说自己的委屈：“今天遇到了一个很讨厌的人，让我很不舒服。”
“你想让他消失吗？”说出这样的话，姜玉清的脸上却带着笑，相信看到的人都会觉得很不舒服。可周渝信却偏偏觉得这个回答很贴心，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让他很有倾诉的欲望，想把心里那些血肉模糊的幻想都吐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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